【月栖宸宫】(201-209+终卷)

            第201章羁绊(一)
  已经过去整整一年了,梵啸躺在草地上看著不远处的梨树叹了口气。
  他还没弄清这所谓的考验是什麽。
  这一年,他顶著不属於自己的脸,不属於自己的名字,不属於自己的身份在
这个孤儿院里生活。
  知道了那种带轮子跑得飞快的东西是车,知道天上飞的铁鸟是飞机,知道了
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认识了那些莫名其妙的缺胳膊少腿的古怪文字……
  「皓哥哥,皓哥哥,你果然在这。」
  对了,还多了一条叫云绯的尾巴。
  「别叫我皓哥哥!」。
  「那叫皓什麽?」
  「叫我……」如果考验是不能透露自己原本身份之类的……
  「算了。」有些脱力地继续躺在草地上望天。
  「皓哥哥,吃饭时间到啦,今天有你喜欢的红烧肉哦。」小兔子开始拽他的
胳膊,妄想用自己的小胳膊小腿把自己拉起来。
  「那是你喜欢吃的。」这个地方的夥食很差,每次有肉的时候眼前的这个小
家夥都会很开心,可是那个味道,总是诡异的难吃,也就眼前这小丫头会喜欢。
  「皓哥哥……」女孩拉不动他,眼睛又红了:「院长嬷嬷也要找你,如果你
不去就又要被罚了。」
  「知道了知道了。」他叹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牵起小兔子的手向食堂的方
向走。
  「又不是罚你,你怕什麽?」
  「……」小兔子一脸哀怨扁了扁嘴。
  「我最近不是没闯祸麽!」
  「胡说……」小手紧紧拉著梵啸的手:「你昨天偷了一瓶牛奶,前天摔破了
食堂的碗,大前天打了隔壁房间的张岩,大大前天……」
  梵啸的脸垮了下来,这些是好像是他做的没错……可他都是为了眼前这个记
性好,脑子却不怎麽样的小丑丫头做的。
  挠挠头,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反正,这一年来,他朗鸣的五皇子
从罚站关禁闭,到扫厕所早就熟能生巧样样精通了,丢脸又没人认识,谁怕谁呀。
  梵啸没想到的是,一顿饭之後,他面临了来这里的第一个选择。
  「林先生,这个孩子就是越皓。」院长带著一脸讨好的笑像梵啸面前的那个
男人介绍。
  「越皓,快叫林叔叔。」
  撇撇嘴,没有应声。
  院长有些尴尬「林先生,抱歉,这个孩子很乖巧的,就是有些认生。」
  乖巧?天天打架叫乖巧?认生?这确定是在说他?
  「没关系。」男人反倒笑了:「这个孩子我很喜欢。越皓,你愿意跟我走麽,
我想收养你。我相信你很清楚收养的意思。」男人很直白:「做我的孩子就可以
受更好的教育,也可以有很多别人没有的东西。」
  做他的孩子?梵啸嘴角抽搐,这男人想做皇上?好吧,这不是朗鸣。虽然梵
隐那个不怎麽样的父皇已经不在了,可是让这个人做他的爹……
  「绝对不要!」
  房间里的两个成年人都愣住了。
  「你说不要!」院长的声音变得比平时更尖锐:「越皓,你说不要?」
  点头。
  「你是不是舍不得小绯,你放心,她一个人会在孤儿院很好,你不用在意她
……」
  「关她什麽事?」梵啸无语,他只是单纯不想随便给自己找个爹而已。
  「你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他被扫地出门了,出门前,还听到院长有些歇斯底里的说话声。
  「林先生,不要生气,我们院里还有很多出色的孩子,关於注资……」
  撇了撇嘴,走出孤儿院的办公楼,楼下,一个小小地身影正蹲在台阶下,缩
成小小的一团。
  「小绯?」
  女孩抬起头,眼睛里还有没有褪去的水光:「皓哥哥……皓哥哥要走了麽?」
  「嗯?」伸手想要将她拉起来,却被闪开。
  「皓哥哥,小绯一个人没关系的……」女孩的声音有些哽咽:「小绯不怕别
人欺负的,真的。所以皓哥哥有人收养,真是太好了!」
  「谁说我要离开的?」
  「啊?」小兔子呆呆的样子很傻,梵啸忍不住戳了戳她的脸。
  「我没打算认个爹。」
  「哎?」
  呆兔子被梵啸从地上拉了起来。
  「你怎麽知道有人要收养我?」审问。
  「那个……」目光躲闪。
  「说。」
  「隔壁的张岩说的……」玩手指。
  「恩?」
  「他说……以後你走之後,他欺负我也没人管了……」声音越来越小。
  「走。」拎著矮上自己一头的小家夥向前走。
  「去哪?」
  「揍人。」随让他弄哭你的。
  「哎?」
  「不想我揍他?」
  「想。」
  揍人的路程其实很长,尤其是那个被揍的人还藏起来的时候,就更长了。路
上的孩子看到梵啸之後纷纷逃离现场,以免殃及池鱼。
  「皓哥哥。」
  「恩?」认爹事件的怨念还没退去,小兔子的仇还没报,没人可以发泄,真
不爽。
  「小绯以後不要皓哥哥给小绯偷牛奶了,也不怕黑,也不让皓哥哥帮小绯打
架出气了……」
  「啊?」他的衣袖被牢牢扯住。
  「……一直陪著小绯好不好?我们不分开。」
  亮亮的眼睛充满了期待,而这个承诺他不能给,也给不了。
  「今天的太阳真圆。」
  「……」小兔子撅嘴,泪眼汪汪。
  「那个……你别哭呀!」
  眼睛眨呀眨,眼泪闪呀闪。
  「十年,大概,可能,差不多……吧。」
  「真的?」
  「真的。」先答应再说吧,他招架不住了。
  「只有十年?」
  「还有十年的牛奶。」
  「……好吧。」小兔子拉著他的手欢乐地向前走,之前的眼泪已经彻底浮云
了……
  梵啸忽然觉得,他收养的其实不是兔子,是披著兔子皮的小狐狸……吧。
  另一个城市,豪华的宅院里。
  梵倾睁开眼,他的视线有些模糊,身体僵硬,他左手边的上方挂著奇怪的瓶
子。
  这里是哪?
  「少爷,您终於醒了。」
  月都的一瞬,让梵倾的到来比梵啸足足晚了一年。
            第202章羁绊(二)
  梵啸坐在树上,看著夜空。
  已经两年多了,他不知道自己面对的考验是什麽,也找不到回去的方法,更
担心栖绯此时的境况。
  时间一天天过去,甚至让从前的记忆都显得不那麽真实,有时候他甚至会想,
是不是自己在那个所谓的考验中死了,然後转生到了这个地方,展开了新的人生。
  还有哥,他在哪?是和他一样来到了这个世界,还是遇到了别的什麽事情?
  迷茫,困惑,不解,一切都让他越来越焦躁不安。
  「皓哥哥,你在这呀?」
  梵啸抚额,这条小尾巴又出现了,假装没听到,靠在树上假寐。
  「皓哥哥,在树上睡觉要是掉下去就糟了。」小姑娘开始爬树,那爬两下又
滑下去一点儿的状况让梵啸出了一身的冷汗。
  直到看到小兔子安稳地坐在旁边的树杈上对著他笑,梵啸才安下心。
  「你怎麽来了。」
  「我来安慰皓哥哥的呀。」
  「……」
  「皓哥哥最近就像院长嬷嬷一样。」
  「……」
  「爱发火,爱找人麻烦,欺负人还乱找理由,他们说那个叫更年……」
  伸手堵住那张乱说的小嘴,任凭她张牙舞爪却说不出一句话。这好笑的摸样
却也取悦了梵啸,让他原本的焦躁少了许多。
  小兔子奋斗半天,终於摆脱了魔爪。
  「皓哥哥,你到底在看什麽呀?」
  「看星星。」
  「可你明明一个都不认识。」
  「= =#」
  「你看,那是北极星哦。」小兔子抱住他的胳膊唠叨著:「要是能一直向著
那个方向走,就一定能到北方。」
  「北方?」揽住女孩的腰让她别掉下去。
  「恩,我一直想去很北很北的地方看看。」
  「为什麽。」
  「那里会下很大的雪呀。」
  「……」北域的冰原,他可没有好感。
  小兔子很不满:「我总能梦到很多雪的。」看到梵啸的不屑又补充道:「真
的总是梦到哎,梦到一望无际的雪原,还有白色的狼。」
  「狼?」
  「额……怎麽了,就是电视里看到过的那一种,大概还要白一点儿。」
  梵啸有些泄气,原本他还以为找到了什麽线索。
  「皓哥哥。」拉了拉他的袖子。
  「恩?」
  「不要不高兴。」女孩的声音还是可爱的童音,却故意装出几分老成:「小
绯会一直在你身边的,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这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不会让你一个人。即使说这句
话的不过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依旧让他莫名地感动。
  「为什麽……」
  「什麽为什麽?」小姑娘迷茫地挠了挠头:「因为你是你,是小绯最重要的
人呀!」
  真是理所当然,梵啸忽然觉得有些轻松和好笑,最重要的人,她才那麽小,
又怎麽会知道最重要人的意义,又怎麽会懂得那种宁可死去也不能失去的心痛。
  「皓哥哥,梨子呀,梨子!」
  「……」转移的话题让他无语至极。
  「我还以为都被院长嬷嬷拿去卖了,那里还有一个哎!」
  叹著气,梵啸还是听话地把那颗幸免於难地梨子摘下来放在小兔子手里。
  「皓哥哥吃。」
  「……」那你可怜兮兮地看著我,又把梨放在怀里是什麽意思呀……
  「给皓哥哥吃。」
  看著那可怜兮兮的恶模样,梵啸从口袋里拿了把刀,把梨一切两半。
  「一人一半。」
  「不要。」
  「为什麽?」
  「是不能分梨的……」
  「……」
  「分梨就是分离呀?」
  「哪来的说法?」
  「听嬷嬷说的。」
  「你喜欢吃麽?」
  小兔子看著点了点头。
  「那就吃。」吃个水果那麽多废话,梵啸无力。
  「那皓哥哥以後不能和小绯分开哦。」
  「……」不甩掉她这个跟尾巴他都对不起自己。
  看著那一脸可怜摸样:「好,好,不分开。」
  梵啸十一岁的冬天,孤儿院发生了一场意外,夜里燃起了一场大火,老旧过
密的木质裙房一夕之间烧成灰烬,上百的孩子只活下来了几十个。
  他们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无声地流著眼泪,再一次地无家可归。
  满眼都是灰烬,他们生活过的地方再也不存在了。
  「皓哥哥,我找不到你给我的玻璃珠了。」眼泪在女孩的眼里打转,她在废
墟里翻找了好久,什麽都没找到。
  「以後会有的。」梵啸摸摸她的头,喉咙里却有一种难耐的酸涩。
  「梨树也没有了……」泪水滴在他的手上,微烫。
  「我们可以种。」
  「可是……院长嬷嬷,还有……还有总欺负我的张岩……他们都不在了……」
哭声从压抑到嚎啕,让梵啸越来越心痛。
  他原本以为自己不过是过客,遇到的事,总要过去,遇到的人迟早要分离,
可是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早已融入在这个世界。
  那些经历的事,消失的人都在他的心里拥有了一个角落……
  而眼前的女孩,他想守护,因为,此刻的他们……唯有彼此。
  看著哽咽著的女孩,他忽然明白,他现在是越皓,这个世界里的孤儿越皓,
他朗鸣五皇子的身份没有用,他从前的骄傲没有用,此时,他太弱小,他甚至没
办法和能力去守护眼前这个女孩在意的那个小小的世界。
  他走上前,紧紧将女孩抱在怀里。
  「皓哥哥……」
  「你还有我。」
  至少在我是越皓的时候,你还有我。
            第203章羁绊(三)
  天空下著淅沥沥的小雨。
  梵倾茫然的向前走著。
  走过亭台,楼阁,踏上拱形的石桥,看那静静流淌的河水出神。
  熟悉的景致,古色古香的韵味,那麽的熟悉,又陌生。
  一阵风吹过,洁白的花瓣纷纷扬扬。
  顺著那方向望去,桥下的不远处正相依著一对男女,他们穿著现代的服饰,
身形无比熟悉。
  栖绯和梵啸……
  梵倾匆忙下桥,跑向那个方向。
  明明那两人近在咫尺,可他无论怎麽努力,还是距离他们越来越远。
  「栖绯,阿啸!」
  梵倾从噩梦惊醒,猛然坐起身,他叹了口气,看了看墙壁上的时锺,上午十
点……
  翻身下床,冲进洗手间,用冷水让自己彻底清醒。
  看著镜子里依旧陌生的脸,他长长地吸了口气,用手掌遮住自己镜中的脸庞。
  已经整整十年了。
  他们到底在哪,他又要怎麽回去?十年间,他做了无数次的尝试和努力。
  他尝试过寻找梵啸,发寻人启事,雇佣私家侦探;尝试过回到自己应该存在
的时代,找遍了他能找到的所有灵媒,和那些所谓的超能力者。
  可是一切都没有用,他找不到任何的线索,就像被彻底丢弃在了这个本不属
於他的世界。
  「咚,咚,咚。」房间的门被敲响。
  「谁。」
  「越先生,已经十点了,今天的董事会……」
  「今天的行程全部取消!」十年了,他已经受够了!
  天气并不像梵倾的心情那样阴沈,恰恰相反,这一天的天气很晴朗。
  五月的风微凉,来著春天的花香。
  梵倾开著车,漫无目的地在城市中游荡。
  他觉得很累,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摸不清方向,有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早已
迷失在这时间的洪流。他,朗鸣的太子梵倾,朗鸣的君主梵倾,那些发生在他身
上的一切的一切,好像只是一场荒诞的梦!
  他停下车,一拳狠狠地砸在方向盘上。刺耳的喇叭声,将路旁的少女吓了一
跳。
  「咚,咚」不久之後,他听到有人敲了敲他的车窗。抬起头,窗外的女孩焦
急地说著什麽。
  他有些不耐地摇下车窗,女孩的声音传了进来。
  「抱歉,能不能请您帮个忙。」少女的摸样有些狼狈,她的脸孔很精致,可
右眼下的一颗不小的红痣让这章脸破了相,她没有化妆,扎起的长发散落了一缕
在肩上,过时的衣服因为奔跑弄得有些发皱,她也不像那些有所图的女人总是把
目光印在他的脸上。
  显然,这不是故意上来搭讪的女人。
  「对不起,对不起,这附近我打不到的士,能不能麻烦带我去市中心医院!」
她很慌张:「对不起,我知道这很唐突,可是能不能请您帮这个忙,我真的有急
事!」
  女孩的声音很好听,好像在哪里听过……
  「我朋友出了车祸,还不知道怎麽样……」她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上来吧。」他像著了魔一样答应了女孩的请求,推开车门。
  「谢谢您!」女孩愣了一下,然後飞快地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地址是
S街区,305号的中心医院。」
  一路上,女孩都没有说话,从上车开始,她就在不停地拨打这一个号码,而
手机里一直传来的都是关机的提示音。
  到中心医院足足花费了半个锺头,然後就是女孩不停地拉著护士询问。梵倾
一直跟在她身後。
  「刚刚A街的车祸,哪起?名字?那些人没有证件。你是谁,是逝者家属麽?」
  女孩的腿发软,如果不是梵倾,她一定已经坐在了地上。
  「别担心。」
  条理清晰地描述出女孩寻找的那个人的摸样。
  「哦,那个人在休息区。」
  按照分区图找到休息区,空荡的一堆座椅上,只有一个位置坐著一名相貌俊
秀的青年,他的裤脚有些破了,左手手臂缠著绷带,正看著窗外啃著右手里的面
包。
  直到这一刻,身旁的少女才忽然松懈下来,红红的眼圈和鼻尖,甚至让梵倾
觉得有些心痛。
  「小绯,你怎麽来了?」青年发现了他们:「今天不是有考试麽?」
  「你还说!」女孩非常不客气地冲上前,一点儿都不客气地踹了青年一脚,
抢下来青年的面包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越皓!我被你吓死了!李叔说你出了车祸,打你的电话打不通!你这个混
蛋……」女孩一边抹著眼泪,一边对那个男人暴力相向。
  「别哭呀……」青年不知所措地在原地当著沙包。他想把少女抱在怀里,可
左手不能动。想要避开,却怕女孩打空伤到。最後,只能在原地不知所措。
  那一条手臂挥舞又被少女拍开的摸样分外可笑。
  「小绯最乖了……」低声下气。
  你说什麽都没用了!
  「我真的没事。」
  「那怎麽不告诉我?」
  「手机坏了……」青年不太有底气地低声询问:「那个……你的考试怎麽办?」
  「还不都是你!」女孩恶狠狠地拽过青年的衣服,把自己的眼泪擦掉。
  梵倾忽然很嫉妒,他对那个男人,莫名地嫉妒。
  「那个……这里是医院……」借口无效,被瞪。
  梵啸撇了撇嘴,看向梵倾的方向:「你是?」被女孩踩了一脚。
  「谢谢你。」少女走过来礼貌地道谢。
  梵倾无法忍受那种客气和疏离。
  「耽误您的时间真抱歉,如果您方便,我们请您吃午饭。」
  「好。」
  小绯反倒愣住了,她原本以为,这个穿著名牌西装,开著上百万跑车的男人
是会拒绝这不起眼的邀请的。
  「我说好。」梵倾笑了,他觉得女孩此刻呆愣的摸样很好笑,甚至破天荒地
调侃道:「难道你改主意,不打算报答我了?」
  「不是!」小绯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我的钱不多,只能吃小餐馆……
不知道您介不介意。」
  「当然不。」
  「哼。」坐冷板凳的梵啸低低地哼了一声。
            第204章羁绊(四)
  「对了,还不知道您的名字。」小绯有些抱歉:「我叫云绯,这家夥叫越皓。」
  梵倾的眸光几不可见地闪了闪,笑容依旧完美无缺:「我叫越倾。」
  这顿饭吃的绝对算不上愉快,因为打从一开始,这三个人就各怀鬼胎。
  自从进饭店,小绯就在不断地偷瞄自己的钱包,因为梵啸的药费,她的钱包
有些空,现在心里正盘算著请什麽才不至於吃霸王餐。
  「为什麽要请他吃饭。」梵啸一直在小绯身旁碎碎念。
  「闭嘴啦。」
  梵啸抗议无效,获得白眼一枚。
  看到那个越倾对小绯笑,梵啸不爽得很,他总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有所企图。
如果现在不是饭店,不是身旁有小绯,他一定当场给那个家夥好看。
  不得不说,野兽的直觉都很敏锐。梵倾确实有自己的想法。
  如果开始接受吃饭的邀请只是为了给那个青年找些麻烦,那到後来,知道了
他们的名字之後,这一切都合情合理。
  越皓,如果他没记错,这个身体有个同父异母的兄弟也叫越皓。那个孩子在
十几年前被这个身体的母亲处理掉了。
  今天,他碰上了同名同姓的人,是偶遇还是是蓄谋,他很想知道。
  这顿饭就在所有人表面欢乐,内在很阴暗的状况下开始了。
  这个时间的人不多,菜很快上齐。
  「我要那个,还有那个……还有……啊!」梵啸指著那几个梵倾面前的菜,
对著小绯指手画脚,结果又被狠狠踩了一脚。
  「你断的是左手。」
  「两位感情真好。」好到让人嫉妒。
  「那当然。」梵啸自豪地拍了拍小绯地头:「是我把这丫头从小拉扯大的。」
就像所有把自己孩子拉扯大的父母一样,这家夥只要提到小绯就会有无数的话题:
「她从小就……」
  云绯在一旁分外无语,小时候确实是这家夥照顾她来著,可越大,他们两个
之间的关系就越颠倒。
  「是,是,是您把我拉扯大的!哥哥大人,现在,闭嘴,赶快吃饭!」她当
初怎麽会依赖上这个神经堪比水桶的家夥呢?
  梵倾看著两个人的互动,那种别人无法插入他们世界的感觉让他格外不悦。
他有些奇怪,自己这种不甘到底是因为什麽。
  明明那女孩很普通,一看就知道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长相也很普通,甚至
因为泪痣的原因谈不上漂亮,可就算这样,还是让他莫名地移不开眼。
  而那个越皓,一开始就以保护者的姿态自居,就像护著小鸡的老母鸡,让他
不自觉地有一种把那张脸扁一顿的冲动。
  自己到底是怎麽了?现在忽然别扭起来的感觉,像极了他那个碰到栖绯被人
占便宜就会抓狂的傻弟弟。
  他在心里狠狠地唾弃了自己一番,开始不露声色地观察那个叫越皓的青年,
年纪上看,他不过比女孩大上两三岁的样子,应该是在上学。可他身上不但没有
一丝一毫的书卷气,更多的是一种肆无忌惮的自傲。
  故意粗鲁无礼地说话,而餐桌礼仪却完美无缺,如果他没猜错,应该是刻意
在与他保持这某种距离。
  梵倾忽然觉得,这个人和自己有些相像,具体相似在哪里,他却说不出来。
  他的手机忽然响了,梵倾微微皱眉,随手挂掉,关机。今天他不想被任何人
打扰,就算是那些自以为是的董事会成员也一样。
  「越先生……如果您有事情。」
  「没关系。」对著女孩微微一笑:「今天我休假。」
  「今天又不是周末。」梵啸在一旁唱反调。
  「那你呢?」小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也不应该在上班时间出现在A街,
更不应该走路把自己的胳膊摔断!」
  男人立刻闭嘴投降。
  这顿饭就在云绯担心钱包,梵啸满肚子牢骚,和梵倾笑容满面内心黑暗的情
况下「愉快」地结束了。
  这种用餐方式,理所当然地让所有人胃口大减外加消化不良。
  三个人刚刚分手道别,梵啸就拉著栖绯进了另一家小吃店。
  「我已经没钱了。」
  「我有。」
  「那你刚才怎麽不说!」
  梵啸努力吃著东西装作没听到。
  看著那对年轻的男女走进另一家店,梵倾对著街边的另一辆车微微挥了挥手。
  立刻,身穿正装的人走了下来,几步赶到他身旁。
  「总裁。」
  「调查一下刚刚和我一起吃饭那对男女,明天,我要他们全部的资料。」
  「其实我觉得你和那个人很像。」小绯喝著眼前的饮料看著梵啸狼吞虎咽。
  「……」梵啸的嘴塞得满满地,只有那双眼睛表达著他的不满。
  「你没发现麽?你和他的眼睛很像,脸型也很像,就算说你们是兄弟也没有
什麽奇怪的。」
  「哪里像了?」梵啸抗议:「他哪有我帅,喂,别再踢了,我不插嘴!你说,
你说好了。」
  「不仅是长相,还有感觉,你们两个坐在一起,就像是闹别扭的两兄弟一样。」
  梵啸无言地望了望天。
  小绯怒:「你什麽意思?」
  「现在是白天,你做什麽梦呀……喂,我的左手还断著呢,疼……疼……」
  忽然外面有什麽东西闪了闪。
  「小绯趴下!」
  「嗯?」还没来得及反应,人已经被梵啸扑倒在地上。
  「砰,砰,哗啦。」椅背被打穿,店铺的玻璃碎落一地。
  满室肃静,紧接著,店铺里充满了各种混乱的尖叫。
  「啊!是抢,有人开枪!」
  「快报警!」
  梵啸拉著栖绯,早在所有人没来的及反应的时候冲了出去。他们飞快地穿梭
在黑暗的小巷,直到半个锺头後才停下。
  「皓哥哥……」栖绯喘著气,脸庞却带著不自然的苍白,她紧紧抵抱住梵啸
的胳膊:「是他们麽?你今天受伤也是因为他们麽?」
  「小绯,别担心。」紧紧抱住发抖的少女:「我会保护你的。」更会让那些
人付出代价!
  枪声和尖叫同样惊动了站在不远处的梵倾,他看著楼顶因为狙击失败飞快消
失的背影嘲讽地挑起唇角:「派人也去查查,到底是谁这麽有胆量。」
            第205章羁绊(五)
  真月,东方传承的入口处,藤蔓缠绕的巨门发出朦胧的幽光。
  「你的传承就要开始了。」月冉转过身。
  「你说清楚,那千年里栖绯和谁在一起?」
  「与你无关。」
  轩辕皓有些恼怒,可他对一切并不是毫无所觉,他话语一转:「月冉,我所
经历的一切都是真的,对麽。」
  「对。」
  果然二十多年不仅仅是黄粱一梦,而是真实的世界。
  「真月和你的力量不仅仅是控制这个世界,也能跨越时间和空间。」
  「是。」
  「那个世界的我现在怎麽样了?」
  月冉抬起手,虚空中仿佛一面镜子般映照出了影像。
  那是天宇的皇宫,後园里的梨树已经枯萎,此时皇宫各处正因为皇的亡故挂
满了白绫,轩辕皓的离开,就是那个世界那个身份的结束。
  每个世界都有无数的未来和选择,可每个世界,也都有既定的命运和规则。
真月和他的力量在这个世界可以掌控新生和毁灭,在其他世界里却只是一把钥匙。
  「我可以为你缔造一个身份,却无法更改那个世界的规则。」
  真月的力量不仅仅拘泥於一处,而是存在无数世界的分叉口。时间与空间,
过去与未来,本就有无数个。这里的一瞬,可以是那里的一年。那里的十年也可
以是这世界的千年或是一瞬。
  画面一转,高楼林立,车辆穿梭在平坦的公路上,在画面的一个角落里,正
相拥著一对男女,月冉的眸光闪了闪,又迅速敛去。
  看著陌生到几乎无法理解的场景,轩辕皓的心中充满了震惊,这是他第一次
明白自己和这个男人之间的差距。
  「栖绯的魂魄没有散,是因为你把她安置在了那个世界麽?」
  「对。」而且那里有人陪著她,直到回到这个世界的那个契机到来。
  月冉最後看了一眼虚空中的景象。时间已经到了,他们应该回来了。
  他的身影渐渐消散。
  「轩辕皓,你应该感谢你的名字。」
  因为这个名字,栖绯才会那麽在乎你。
  也许这也是因果,原本在千年前他和栖绯才是命中注定的爱侣。
  「小绯,这几天待在这里,不要出门,你的手机卡我已经给你换了,里面有
我和一个朋友的电话号码,吃饭给他打电话,会有人送来的。一定不要出门。」
梵啸不停地叮嘱著。
  「恩。」云绯点著头,却无法掩盖那股焦灼:「皓哥哥,你要快点儿回来,
我们一起离开。」
  「你不用担心,听我的话,好好待在家。」梵啸紧紧拥抱了她一下,然後迅
速离去。
  那一年,孤儿院的大火之後,他们并没有像政府和媒体说得那样得到妥善的
安置。
  逃出来的孩子年纪都比较大,很难找到收养孩子的家庭。
  他们被各个所谓的慈善机构踢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了整整半年,直到半年後,
他们才被安置到了第一个「家」,而所谓的家,实际上却比任何收容所活著监狱
更恐怖。
  开始的时候,他们只是觉得这个孤儿院有些奇怪,不久之後他们所有人察觉
了异样。
  他们被迫进行一种又一种的测试。智商的,体能的,计量各项数值。
  一些人淘汰离开,不知去向,另一部分像试验品一样被收容进了一个地下研
究所,他和云绯也是其中一员。
  他的智商高,身体素质也超过其他人,被作为杀手培养。而云绯则在机械方
面有著过人的天赋。那些人很会挖掘他们的价值,也同样不把他们当做真正的人。
  後来,他带著云绯逃了,过程无比惊险,但他们毕竟成功了。他们甚至逃到
了那个研究所势力最小的这个城市。
  而现在,他们又找来了,梵啸却只想冷笑。他们以为,他还是当年那个手无
缚鸡之力的孩子麽?会白白浪费几年的光阴不发展自己的势力麽?
  更何况,他很快就会有一个盟友了,一个可以百分之百帮助自己的盟友。
  走到隐蔽的地方,他拨打了一通电话:「你好,我是越皓,告诉你的老板,
我就是他要找的人。」
  五十平米的私人办公室里,年轻的助理伸手扶了扶自己的眼镜。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己的BOSS,集团的总裁,越倾,越先生失态的摸样。
  总裁在昨天让那个特别部门的人调查了两个人,今天,那份资料自然而然地
由他交给总裁处理。
  开始的时候,越先生还很平静,甚至是冷漠地看著那份东西,可是就在刚刚,
他的脸色变了,那是一种他从来都没在总裁脸上看到过的兴奋和激动……嗯……
甚至还有青筋暴跳的迹象。
  的确,此时的梵倾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激动或者说是愤怒。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立刻、马上,把那个混小子抓到面前扒皮抽筋。
  是的,一切都源自於今天他到手的这份资料。
  其实到手的这两份档案极为简单,就是因为这份简单,才让他抓到了那小子
的尾巴。
  越皓,他同父异母的,八岁的时差点「死去」的兄弟。在孤儿院的两年半,
一切正常,被踢来踢去的半年,没有异样。後来因为那个诡秘组织故意掩盖事实
造出来的档案,他同样兴趣缺缺。
  可那小子十三岁至今的所谓档案却让他大开眼界。
  十三岁通过考试高中毕业,同年考入XX大学,十四岁毕业。十五岁至今,
没有任何记录。
  靠,他几乎想要爆粗口,他几乎是一瞬间就知道了这个越皓到底是谁。
  梵啸那小子最讨厌的就是读书,而到这个世界之後,他必定比文盲好不了多
少,为了避免再次被上学折磨,他必定无所不用其极。这绝对出自他的手笔,也
只有他会伪造一份这麽无聊又可笑的资料。
  「那个混蛋小子,我该宰了他。」
  年轻的助理一抖,眼镜歪到了一旁。
  「现在,去给我找这个人。」梵倾从那份资料里随手抽出一张照片:「找到
他,立刻通知我。」
  「是。」
  看著助理慌忙离开的背影,梵倾不知是轻松还是沮丧地叹了口气。
  明明比他早到了整整一年,那小子不但没来找他还避开了一切调查他的势力,
只要捉到他,一定要让他好看。
  对了,那小子居然叫越皓,这名字一定让他的脸色很好。
  可他不来找自己的原因是什麽呢,梵倾轻敲著桌面。
  是因为他惹到的那些人?应该不是。那小子天不怕地不怕,更不怕给他梵倾
惹麻烦。他从小到大帮他擦过的屁股的事情数也数不过来。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组织,那就是因为那个女孩。
  从资料里拿出那张照片,少女灿烂的笑著。这一个很普通的女孩,而那双眼
睛却像极了栖绯。
  梵啸对她上了心?想到那一天两人亲密的模样,心里竟有些闷。
  他们总有一天要回去的。
  忽然,他的电话响了。
  「喂。」
  「总裁,您一直在找的人打电话来了。」电话里,有些许的噪音:「他叫越
皓,要见您。」
           第206章羁绊(现代篇完)
  宽敞奢华的接待室里,梵啸闲适地坐在沙发上,看著不远处讲著电话一脸紧
张的男人。
  「是,是的。好,好的。」男人不停地点著头,就好像电话那端的人可以看
到一样。
  很快,那人收了线,换上了和之前撵他出去时截然不同的谄媚嘴脸。
  「越先生,请您稍等,总裁很快就来。」男人带著一脸恭敬的笑:「刚才的
事情实在很抱歉,因为找总裁的人实在很多,您又是那麽直接闯进来的,所以…
…」
  「放心,你把我拒之门外的事情我是不会告诉他的。」毕竟他撂倒了一群人,
哥要是知道了,一定又要念了。
  男人松了口气,笑得更加友善:「那您还需要点儿什麽,咖啡还是茶……」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男人很快离开,识相地带上接待室的门。
  梵啸闭上眼,靠在了舒适的沙发上。
  他一直在找梵倾,从成为越皓那一年开始就在找了。可这个世界太大了,而
他的势力太渺小。他要找到梵倾,想找到回去的路,谈何容易。
  何况,他还有小绯,那个全心全意信赖著他的女孩。如果他走了,她要怎麽
办。
  他始终相信,自己唯一爱的是栖绯,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可这十一年的时间里,云绯是他的朋友,他的知己,更是他的亲人。他甚至
已经开始分辨不出他对那个到底抱有什麽样的情感。
  他们之间,那麽复杂又简单,让他想要碰触和接近,却又总是想到那个远方
的爱人和未知的未来。
  还有梵倾,他也始终相信,梵倾会像自己一样去找寻他。
  就在三年前,他就已经发现有一股他不知道的力量在调查著他的下落。开始
时他以为那是那个组织的分支,可那些人似乎毫无恶意,他猜测那大概是梵倾。
  但要杀他的人实力太强也太多,他不得不小心,不敢轻易露面,也不愿轻易
相信,他也曾不只一次地反追踪过,最後还是没有找到幕後的那个人。
  这让他有些不大放心,事情就这样拖了下来。直到昨天,他看到了这个身体
的同父异母的兄弟越倾。
  忽然间,开始想念自己的哥哥。
  他到来了多少年,过得好不好,是不是也和他一样几乎在这个世界里迷失。
  对了,他连梵倾现在的名字都不知道。
  「砰」接待室的门被人踢开,发出一声巨响。
  「梵啸!」咬牙切齿的呼唤声却让梵啸挑起了唇角。
  下一刻,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的长相,就被狠狠地打倒在沙发上。
  「喂,哥,你用不著……」他抹著嘴角抬起头,愣住:「越倾?」
  梵啸捏了捏手指发出啪啪的声响:「我也是你哥!」
  「……不会吧,啊!哥,我错了!」
  一刻锺後,被揍成猪头的梵啸终於获得了自由,把自己到这个世界之後的状
况详细说了一便,又把自己逃避梵倾找寻的原因罗列了一堆,最後终於获得的哥
哥大人的假释。
  「说吧,这次又是来找我帮你干什麽的。」
  「那个组织的事情,我和云绯被追杀了。」谄笑地拍马屁:「哥你一定已经
猜到了。」
  梵倾有些哭笑不得,明明已经十年未见,可他们毕竟已经做过了两世的兄弟,
现在,不过短短的十几分锺,十年的隔阂消失不见,一切都已经回到了应有的摸
样。他还是自己的弟弟,还是那个梵啸,从未改变。
  「我自己也有些势力,不过现在对付那些人还是吃力了一点儿。」梵啸显得
有些担忧:「我怕他们找到云绯。」
  「阿啸。」梵啸叹了口气,他理解却不大接受梵啸在这个世界里和其他人有
过於亲密的关系:「那个女孩对你而言,是什麽。」
  梵啸忽然沈默了,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我答应过她的,陪在她身边。」他看著梵倾,目光诚恳坚定:「我只爱栖
绯,但在这个世界的时候,我会好好保护云绯,她是很重要的人。」
  梵倾看著他,良久之後微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的,我会陪著你
一起守著她,直到我们离开。」
  他们的速度极为迅猛,对方还没来得及反应的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原本只是想清理知情者越皓和云绯的杀手队伍,根本没想到自己会碰上了这
麽大的钉子。不但育一个羽翼渐丰的越皓,还有一个他们根本惹不起的越倾。
  事态一下子复杂起来,各种势力在这个时候纷纷冒头,L市的混乱以极快的
速度蔓延到全国,每一个势力都想得到更多的利益,更想在那个全国都有极深背
景的神秘组织身上剜一块肉下来。
  当然,这一切,云绯都蒙在鼓里,她只是觉得,近来周围莫名其妙的人更多
了,什麽送牛奶的,送报纸的,送菜的,送饭的,送游戏软体的,甚至还有送健
身器材的递送员纷纷出现,每天,她的门铃至少被按上二十次。
  开始的时候,她还不打算开门,可是当这种情况愈演愈烈,而且那些人明显
表示出担忧和怕她死在房间里的总总忧虑後,她终於理解这是那个忙得神龙见首
不见尾的某人做出的新布置,然後她开始淡定地开门,接受对方的每天的固定
「友好咨询」。
  「牛奶您想要哪一种?XX牌还是XX牌?」对方一丝不苟拿著笔,极为认
真地记录,甚至包括每天能接受多少毫升。
  「您想要手机接收固定咨询还是喜欢看报纸或是纸书?」吧啦吧啦吧啦。
  「您觉得您今天身体怎麽样?是否需要医生?」
  其实云绯这次真的是误会了梵啸,因为做出这种布置的是梵倾。
  这种生活又整整持续了一个月後,云绯彻底抓狂了,她拨打了那个梵啸留下
来的紧急电话。
  「……」梵啸正在忙,接电话的是梵倾,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云绯一股
脑的诉苦击倒。
  「把你安排的那些人都弄走,立刻,马上,我住处的门铃都被按坏了三次了!」
一口气把这段时间的遭遇说了个遍。
  梵倾有些尴尬,他只是随便派了些身手好的人过去,交代每个小时必须现场
确认云绯的状况,却忘了这里不是朗鸣,那些人也不是暗卫,不被容许安装监视
器和窃听器的情况下,那些人只好进行蹩脚的骚扰。
  「抱歉,我会马上处理的。」不知道为什麽,听到云绯的声音时,他竟然会
想到栖绯。
  他挂掉电话叹了口气,故意忽略掉那股强烈的思念,告诉自己之所以在意是
因为那双酷似栖绯的眼睛。
  这场各大势力划分的争斗足足持续了半年,最後甚至连国际上各个组织都被
牵动,那个Z国的地下组织终於再也遮掩不住他们多年的罪行,被曝光人前。甚
至遭到了前所谓有的世界范围的抵制和讨伐,从云端摔到了地底。
  「快结束了。」梵倾放下手中的电话,对著身旁正在一边吃便当一边看文件
的梵啸说道:「很快这里就安全了,你可以把那个女孩接过来了。」
  梵啸吃饭的动作顿了顿:「嗯。」
  「怎麽了?」梵倾走过去,坐到梵啸对面:「不是很想她麽,这麽久不见,
她一定也很想你。」
  梵啸放下手里的资料和筷子,擦了擦嘴,随手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烟,点燃。
  梵倾没有阻止,他知道自己的弟弟正在做一个对他而言极为重要的决定。
  一根烟抽罢,梵啸终於开口:「听说她过得很好,最近也交了很多新朋友。」
  「嗯。」
  「我想……大概没有我,她也能过得很好。不如趁现在……」他的表情充满
了挣扎,说声再见谈何容易,十多年的羁绊,又怎麽可能说舍弃就舍弃。可是这
段时间里,他们已经有了隐约的感觉,回去的契机,就要到了:「不如趁现在告
别。」
  梵倾拍了拍梵啸的肩膀,他能理解那无法割舍的痛苦。
  这半年多的时间里,他已从梵啸的口中得知了他们过去的种种,如果那个人
是自己,也一定会像梵啸此刻一样。
  「打算什麽时候说。」
  「过几天,事态稳定下来。」
  梵倾叹了口气:「如果有需要,我不介意做那个坏人。」
  「嗯。」
  她已经很久都没见到皓哥哥了,云绯坐在咖啡店里,捧著咖啡,看著玻璃窗
外的雪景。今天是平安夜,到处都充满了欢声笑语,可她却要一个人过。
  长长地叹了口气。
  梵啸站在街角,看著那坐在咖啡店里坐在窗边的少女喉咙有些酸涩。要在今
天道别麽?可今天是圣诞节,他站了很长时间,任凭洁白的雪花落在脸上,身上,
慢慢化去。
  也许,他该等一等,应该过几天,等到新年到来,给她新的开始。
  转身,电话却在这一刻忽然响起,他僵硬地站在原地看著号码,直到最後一
声才接起。
  「皓哥哥。」电话里的声音还是那麽的温润甜美。
  「嗯,是我。」他转回身去,看玻璃窗内打著电话的少女,他们已经很久都
没有通过电话了,因为每一次,他都在逃避地拒绝接听。
  「平安夜快乐。」
  「嗯,平安夜快乐。」他尽力控制自己的声音,令它足够平静。
  「皓哥哥……」橱窗内的少女用食指在台布上画著圈,那是她的小习惯。
  「嗯……」
  「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了,很想,很想,梵啸的话几乎脱口而出,可最後,他还是什麽都
没说,只是一味地沈默。
  「你什麽时候回来?」
  「……还不知道,事情还有很多。」他的脸上带著自己不知道的宠溺和悲哀。
  少女沈默了一会儿:「那能和我视频一下麽?我想见你。」她已经很久没见
他了,不知道他现在的头发是长还是短,是不是又瘦了。
  「……抱歉。」
  他不知道如何去面对。
  「没关系。」玻璃後的女孩变得极为沮丧,声音却带著理解的强装的欢快:
「以後一定要补偿我,请吃大餐。」
  「……嗯,一定。」
  「皓哥哥。」
  「嗯。」
  「你是不是要离开小绯了……」她在半年前就有了预感。
  「……」
  长久的沈默,没有否定的答案。
  「……是因为十年到了麽?」
  不是,而是他们之间有著跨越著时空的距离。
  「你不要小绯了麽?」
  回答她的依旧是沈默。
  梵啸站在原地,看著橱窗内的少女从迷茫,到了然,到盖住话筒,颤抖著身
体,留下眼泪。
  他低下头,捂住双眼:「小绯……我要去很远的地方,可能永远都不能回来。」
  「皓哥哥……」少女的声音带著鼻音:「不管什麽时候,小绯都会等你回家
的。」她的话语那麽坚定:「如果……我说如果,你万一找不到回家的路的话…
…你放心……小绯会去找你的,一定会去找你的。」
  梵啸再也听不下去,他把手机丢弃在地,逃一般地离开了原地。
  此时他们谁也不知道,意外就在这个夜晚悄悄降临。
  云绯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艘巨大渡轮的甲板上,她的不远处坐著一名四
十几岁皮肤苍白的男人,他穿著欧洲中世纪的华丽装束,坐著如同王座一样的华
丽座椅。
  「圣诞快乐漂亮的小姐,我是弗兰克尔* 诺,我想你最近一定经常在媒体上
看到我的名字。」
  男人的汉语说得非常流利,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著她。
  云绯明白了一切,眼前这个人,正是那个地下组织的幕後主事,也是越皓一
直在对付的人,她好像被下了药,根本无力反抗,只能僵硬地任凭两旁的保镖粗
鲁地从地上拉起来,按在一旁的座椅上。
  男人坐在对面,一脸审视地按看著她,充满了鄙夷:「我从非洲淘金起家,
贩过毒,杀过人,做过的坏事成千上万。」
  男人说著自己的「功绩」自豪得像一个骄傲的国王:「我的生意从Z国开始
得到了极大的发展,直到半年前,我甚至能和M国的总统平起平坐,不,我比他
还强大得多!」
  男人的神色越来越疯狂:「可是现在呢?我什麽都没有了!只剩下这艘船!」
  他走下「王座」站在云绯面前,右手狠狠捏起她的下巴:「我从来没想过,
自己会因为一个女人栽了跟头!所以……」他另一只手扼住云绯的喉咙,直到她
的脸色发青才松开:「你要付出代价,失去一切的代价!」
  他放开手,一脸笑意地看著云绯重重地咳,就像在看即将死去的蝼蚁:「这
里是海上,女孩,你逃不掉的,我们就在这等待你的救世主梵啸,怎麽样?这是
太平洋,他不会知道我的航线,只能坐直升机来找你。」
  他抬起手,指了指船上方的一处暗哨:「看到了麽,那里可以发射出导弹,
很快,你可以眼睁睁地看著它将你的救世主击落,看到他死在这海面。」
  「轰」巨大的爆破声突然响起,让船只发出巨大的颤动。
  「怎麽了!」男人怒吼:「发生什麽了!」
  近百人的队伍仿佛冲天而降,怒吼,枪响,甲板上一团混乱。
  「不可能!不可能!」男人狂乱地叫著,把云绯牢牢控制在手中。
  这群人正是得到消息的梵倾和梵啸,他们并没有坐飞机,而是借用了政府的
潜艇。
  梵啸在知道云绯被绑架的时候几乎发了疯,他无数次地责备自己的错误。他
早该想到那些垂死挣扎的人不会放过一丁点儿机会,却还是让云绯遭遇了不测。
  他和梵倾派在栖绯身边的手下都被杀了,只留下了电话里模糊的口讯。他和
梵倾迅速制定了计划,要救出云绯,无论付出什麽代价。
  「轰隆。」
  远处的少女正沈浸在这戏剧性的变化里,她的脖子还在那个疯狂的男人手里,
头上还顶著0。50in口径的枪口。她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拉进了船舱。
  「哥,这边交给你。」梵啸飞一般地追了过去。
  枪声,鲜血和死亡。
  当一切停歇的时候,充满血腥的华丽船舱中,只剩下奄奄一息地梵啸和受了
轻伤的云绯。船舱的入口已经变形,任凭她如何努力都无法打开。
  「来人呀……」云绯抱著梵啸,大声的哭喊著:「有谁来,快来救救他!」
  「……快来救救他。」泪水滴在梵啸的脸上,滚烫。
  「小绯……别哭。」梵啸躺在云绯怀里,竟感觉前所未有的满足,他不用再
做决定了,他可以不离开她了,他可以永远留在她身边了……过去的,遗失的,
渴望的,似乎都不那麽重要了。
  他终於能永远陪在她身边了……
  月都的入口。
  西方和东方的符印已经泛出淡淡的灰,这意味著那里的传承即将结束,新的
继承者已经诞生。
  南方的金色符印不住闪动,好像什麽即将破印而出。
  月冉伸出手,金色的珠子浮现,坠落。
  云绯周围忽然有著薄薄的光晕。
  让逐渐失去意识的梵啸有些困惑和茫然,好熟悉,他好像在哪里看过的……
  对了,那是在昶山……南都……是栖绯……
  他的脑中一片混乱。
  他睁大眼睛,盯著云绯那双让他无比眷恋的双眸。
  对了,云绯有很多小习惯,似乎,栖绯也有……她的声音似乎也和栖绯一样,
还有调皮的举动……对梨花的执念,对皓哥哥这个名字的……他终於在这一刻明
白了自己的愚蠢。
  【栖绯】他想伸出手,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动弹半分……【小绯,栖绯……我
竟然现在才认出你来。】「小……绯……」血从的嘴里流出,染湿了衣襟……剧
痛袭便了身体的每个角落,却远远及不上那沁入灵魂的心痛。
  「皓哥哥……没事的,你一定没事的。」
  「栖……绯……」他想告诉她,他是梵啸,他是她另一个时空的爱人,可是
此刻,血液冲进了他的肺部,几乎夺走了他的全部呼吸,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
了几声剧烈的咳嗽和破碎的单音。
  「以前你说过的……」云绯的泪水坠落在他的身上:「陪著小绯的……」
  「你不能……不能食言……」
  血从少女的嘴角划落,失血和恐惧让她的精神越来越恍惚,她只能紧紧地抱
著梵啸,紧紧地抱住自己这个世界里唯一的亲人,一声巨大的爆破声闯进她的耳
膜,令几乎崩溃的少女昏厥。
  「阿啸,云绯。」
  梵倾炸开门,冲了进来,入目的却是弥留了梵啸和昏厥过去的少女。
  而更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女孩身上泛出的熟悉的光晕,那金色的光芒围
绕著她,很快,那光晕凝聚在一起聚集在了她的三米之外,拉长,变薄,那是一
道金色的大门。
  然後,门缓缓开启,里面走出一个人,白衣银发,无上容颜。
  「时间到了。」
  「月冉!」梵倾从没想到他会是在这个时候出现。
  「不走麽。」月冉冷冷地看著和云绯相拥的梵啸。
  梵倾咬了咬牙,再不问其他,梵啸不能等了,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只有月
冉,只有月冉可以救他。
  他冲上前,梵啸几乎散开的眸光却带著拒绝。
  「阿啸。」
  梵啸拒绝的眼神,刚刚的光晕,还有那让他熟悉的少女,忽然有了一个猜测,
他看向月冉。果然,那个人的目光里,只有地上的少女,那眷恋的眼神瞬间让他
明白了一切。
  他惊愕地看著紧抱梵啸的云绯,一脸地不可置信。
  「你们该走了。」月冉拂袖,梵啸梵倾在原地消失不见,他不舍地看了少女
一眼,身影淡去。
  数月之後。
  云绯像幽灵一样穿梭在都市的街道,她依旧在找寻那个消失的人。
  她知道,越皓已经不在了,没有尸骨,没有音讯……所有人都要她放弃。
  可是她不能放弃,她对他说过,如果他不回家,她就去找他,直到,找到为
止……
  不知名的街角,那个高大却瘦削的男人依旧站在那里,无论什麽时候都站在
那里,穿著遮住脸孔的长袍。
  不知道是谁告诉她的,那个人,可以带她找到皓哥哥。只要她每天来找他,
直到他开口说话。
  月冉看著无助的少女,几乎想要伸出手将她拥抱在怀。可他不能和她相认,
与其在未来的时间里让她因为他的离去而痛苦,因为无法更改命运而心伤,倒不
如从一开始什麽都不知道,这样也许才能更幸福。
  他这样告诉著自己,欺骗者自己。
  「你能帮帮我麽?」女孩像之前一样茫然地问著,她已经问过上千次,甚至
已经习惯了那个男人的沈默。却没有想到,这一次,她得到了回应。
  「好。」沙哑的男音,仿佛充满了魔力,男人隔著厚重的斗篷,看著他唯一
的挚爱。
  「我哥哥不见了。」少女的泪水烫伤了男人的心。
  「他说过要一直陪著我的,可是他不见了。」
  「你想找到他麽。」
  「我能找到他麽?」女孩眼睛里露出希望的微光。
  「只要你想。」
  男人伸出手,露出修长苍白的手指,他刻意地隐藏了一切,让无论如何毒看
不清他的面容:「我会带你到那个世界。」遇到他们,遇到我……
  少女伸出手,握上了那只伸出的手。
  金色的大门开启,这是一世的结束,也是另一世的开始……
  《月栖宸宫》(现代篇「羁绊」完)
           第207章虚假的爱人(上)
  金色隧道猛然震荡,裂开一道缺口。
  转瞬之後,原地出现两人,正是变回原本面貌的梵倾和梵啸。
  梵倾的脸色极为难看,不但没有以往的平静,更带著无限懊恼。而梵啸更甚,
虽然身上的伤口已经消失不见,可他的神情却比任何时候都痛苦。他曾时刻告诉
自己不要沈迷於他与小绯之间的羁绊,却未曾想到,自己的幸福距离自己那麽的
近,近到伸出手,那一世就属於彼此。
  过了许久,梵啸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望向一旁的梵倾。
  「哥……也许我猜错了对不对。」他靠在金色的岩壁上,脸上带著自欺欺人
的苦笑:「也许小绯不是栖绯。」
  梵倾没有回答,他和梵啸一样,更希望是自己弄错了,希望一切只是一场梦,
一场虚妄的想象。
  谁有勇气承认,是因为自己与生俱来的骄傲与自信,错过了一次可以拥有幸
福的机会?
  他和梵啸都一样,明明那份幸福唾手可得,他们却选择闭上双眼,遮住双耳,
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感受。
  能去指责算计了他们的月冉麽?当然不能!他给了他们机会,只是自己没有
抓住。
  眼前的虚空荡起一阵涟漪,银发白衣的男子凭空出现,他的手中,悬浮著一
颗金色的珠子,正闪著耀眼的光。
  楚衍坐在冰室的一角,轩辕刹在他身旁走来走去。
  「快想个主意,我们出去!」
  楚衍无奈叹气:「我们只能等。」
  他话音刚落,只听「轰!」地一声,冰室再度颤动,房间比原来扩大了数倍。
  「那是什麽?」轩辕刹指像北方的冰墙,那里,厚厚的冰层後面,有一道银
色的门紧紧关闭。
  真月与伪月的交界,南方的符印渐渐暗去,传承开始。而中央,土色的符印
熠熠生辉。(朝夕:以下衔接一百九十五章:心底的愿望)
  滦河城,楚家别院的书房里,每天都会上演这样一幕。
  「木木,好吃麽?」长相极为精致的少女期待地看著对面的青年。
  看著碗里黑乎乎的汤,喝还是不喝,真话还是假话,楚风纠结。
  对上那双闪亮亮的眼睛,不由自主道:「好吃。」
  「可你还没吃呢?」
  他一狠心,咬著牙喝下一口,违心道:「好喝。」
  看著那丫头欢天喜地走远了,对著那汤碗看了半响,又看了看窗台上的花盆
……算了,毒不死的,索性闭上眼,端起碗。
  窗外忽然传来熟悉的笑声:「听说你被一个傻丫头迷住了,原本我还不信呢,
现在倒是撞了个正著。」
  楚风叹了口气,放下碗,看著自己相交多年的老友端木岩从窗户翻了进来。
  「你来干什麽。」满脸不耐。
  「喂喂,你不能有了衣服,就忘了手足吧。」
  楚风丢出一记冷眼:「到底来干什麽,说完赶紧滚。」
  俊俏的男子也不生气:「我当然是来看你家的小美人的,不过真可惜呀,那
麽漂亮的一张脸蛋,人却是傻的。」
  楚风有些气恼:「你就是来说这个的?」
  「当然不是。」端木岩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我家老爷子和你家老爷子开
口了,打算把你和我妹妹凑做堆。」
  「他们做梦。」
  「可是我那个妹妹不那麽想,她想嫁你想疯了,你若是不娶,她一哭二闹三
上吊闹开了,恐怕你也娶不了别人了。」
  「你什麽意思。」
  「那孩子是个痴儿,连做妾的资格都没有,你护不住她。」
  「我没说过要娶她。」楚风有些烦躁。
  「你这话我都不信。」端木撇了撇嘴:「总之,话我带到了,你自求多福吧。
对了,若是那个小美人你什麽时候腻了,可以给我,我家不像你家家大业大,妾
的名分至少能给她。」
  「她是我的!」
  「木木,你怎麽了?」离开的女孩不知何时又转了回来,此刻靠在门边对著
他们瞧。
  「哦,小美人。」端木笑著诱拐:「来哥哥这。」
  楚风黑著脸飞快地走到女孩身边,牵起小手向外走:「乖,下次看到那个人
就躲著走,那个大叔要拐跑你。」
  「喂,楚风,你……」端木无语。
  「嗯。」女孩重重地点了点头:「记住了。」
           第208章虚假的爱人(下)
  北方震动。
  冰雪的甬道上,战羽单膝跪地,他的宝剑深插在地,剑上的鲜血正顺著血槽
缓缓流下。
  他身上的伤口慢慢消失,褴褛的衣衫变回原样,有些艰难地站起身,回过头。
  身後的巨门已经消失了,那个时空,那些经历,已经永远地被尘封在另一个
世界的一角。
  现在,他已经清楚的知道,所谓的考验不止是幻境,而是残忍的真实。
  在那里,他又一次经历了千年前的世事变迁,又一次经历了今生失去栖绯的
痛楚,也知道了原本不知道却应该知道一切。
  上一世创世镜的秘密便是战恒透露出去的,他在战氏身处高位,对月氏威逼
利诱,因为他暗地中的动作,那些事才脱离了月冉的掌控。
  而这一世,也是因为身为轩辕皓暗卫战恒的隐瞒,栖绯才会被轩辕紫硫算计,
身死皇宫。
  他早该想到的,悉知月氏秘密的人只有战氏的长老,而能在轩辕皓眼下使出
手段伤害栖绯的人,也只有身份特别的战恒,同样的,战氏内部的纷争,族长的
争夺,也同样在他的算计之中。
  战恒藏得太深了,甚至直到在那个世界时最後的最後,战羽才终於拨开一切
谜团,找到了这个一直躲在暗处的敌人。
  他之前不明白,为什麽他要那麽对待栖绯。明明,他们的交集那麽的少。
  「上一世,这一世,那女人只看到你们。」那最後的冰雪之地,他们曾在门
前对峙,战恒眼中的恨意那麽浓:「为什麽,明明战氏是在我的掌控之中,为什
麽又凭什麽,她却从来不看我一眼,好,她要战尧,我便让他死,她只喜欢月冉,
我便让月冉忘了她,她要楚风陪伴,我便利诱他走,我只是想让她活著,她却为
了月冉死了!」
  「这一世,月氏已经彻底没落,为什麽,你还能找到她,成为她的暗卫,她
还是不看我,你还是我唯一的对手,好,你要护她,那我就要杀她,现在,你要
离开,那麽,我们便不死不休。」
  战恒,是他两世的敌人和对手。
  最後,他胜了,可战恒犹如诅咒般的话却还在他的耳边缭绕。
  「她爱的是月冉,你什麽都不是,至少我可以毁灭,可以抗争,你不过是等
待怜悯的可怜虫!」
  也许他说的没错,栖绯对他也许只是亲情,可那又怎麽样,如果得不到,那
就让他一辈子给予和守护吧。
  战羽收起剑,坚定向前,将经历的一切远远抛在身後。
  座椅忽然动了动,北方的墙壁出现了一条裂痕,一眨眼的功夫,又都消失不
见。
  楚风有些疑惑,他还没来得及深想,就被下人的禀告声打断。
  「少爷,端木小姐来了。」
  端木大小姐的到来,这对於楚家别院来说,绝对是一场灾难。
  「那个小狐狸精在哪!」这是端木玲说的第一句话,而且刚巧和她口中的狐
狸精碰了个正著。
  「你就是那个小丫头?」满院的下人都躲得躲藏得藏,只剩下眼前这个,不
但面生,还漂亮。
  「说,你叫什麽名字!」满眼的审视和嫉妒。
  「小绯。」女孩皱了皱眉,不清不楚地答了一句。她喜欢穿红衣,楚风便为
她取了个『绯』字作名。
  「你就是靠著这张脸勾引男人的麽?」女人咄咄逼人。
  女孩倒也不惧:「你谁呀,大喊大叫的。」一甩头,走了,把那小姐无视了
个干干净净。
  端木玲自然是要来告状的,可楚风是谁,那不到片刻的功夫,所有的事情就
都已传进了他的耳朵。他对那位大小姐当然是不屑一顾,可是长辈的面子总要顾
念,只好以礼相待。
  「小绯。别理那个女人,见到她躲远点儿。」他摸了摸小绯的头,满眼自己
都不知道的宠溺。
  少女撅了撅嘴,非常勉强地应下了。
  只是没想到,那女人来了便留下,再不肯走,还放言下去必要做楚家的少奶
奶。如果仅是这样还好,她还时不时地在楚风不在家的时候,找小绯的麻烦。
  直到有一天,楚风在小绯的手臂上看到刺眼的鞭痕,那一刻他才真正地感觉
到了怒不可遏。
  端木玲被彻底你撵出了别院。
  「你以为你就留得住他麽?小贱人。」就算被撵走,那端木小姐盛气凌人的
姿态也没有改变:「你留不住楚风的,他不是你的,就算喜欢你又怎麽样,没有
配得上他的身份,你只能是暖床的贱人!」
  「木木会一直喜欢小绯麽?」楚风怀里,少女不安地问。
  他愣了一下,随後笑笑:「只要小绯乖乖的,就能一直留在我身边。」
  端木小姐成了楚家拒绝往来户,并且楚家的任何一份产业都不会做这位大小
姐的生意。而楚风的麻烦却更多了,楚园派来的媒人越来越多,谁都知道楚家才
华横溢的少爷收了性子,也更想和富可敌国的楚家搭上关系。
  而楚风为了摆脱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又开始了他放荡不羁的生活。
  「楚风,你怎麽不陪你家的小美人了。」端木岩调侃。
  楚风也只是淡淡地笑。明明他很喜欢小绯,那种喜欢,带著珍惜,带著怜悯,
更带著说也说不清的爱和眷恋。可他他总觉得少了些什麽,好像她应该是这样的,
又不应该是这样的,让他想要靠近,又想要远离,索性将她留在别院里,不去过
问。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他回了昶山楚城,摆脱了所有的媒人和亲事。
  回到滦河城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之後,而别院里,等待他的却是鲜血染红
的地面,和庭院中被鞭打得奄奄一息的少女。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过去的,也不知道是怎麽将那轻得如同羽毛一样的身子
抱在怀里的。
  「没事的,没事的,快叫郎中!」
  「他们说……木木已经……不喜欢……我了。」女孩身上的血染湿了他的衣
衫,漂亮的眼睛眸光渐散:「可小绯……一直……一直……喜欢你的。」
  那个他想要捧在掌心,放在口里的人停止的呼吸。
  天空暗了下来,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楚风的身上,一些什麽东西,好像随
著那雨水回到了他的脑海。
  是什麽呢,好像充满了懊悔和怨恨。
  【如果当初没有和阿啸他们到天宇就好了。】【那时候没有那麽对待栖绯就
好了。】【如果栖绯不是天宇的公主,阿倾和阿啸不是那麽爱栖绯就好了。】他
一直都是这麽希望的,这一直都是他的一个梦。
  他的梦实现了。
  虚假的梦境,虚假的爱人,他却无法让那个人彻彻底底代替心底的那个,又
一次重复了同样无法相守和死亡的结局。
  他痛恨自己,懦弱逃避的自己。
  这个世界的小绯是他渴望中的栖绯,梦境中虚假的替代,不是真实存在的那
个人。
  他要找到她……楚风缓缓地站起身。
  那个有血有肉,深埋在他记忆深处的最真的爱人,他要找到她。
  这一次,即使世事无常,即使彼此之间有那麽远的距离,也无所谓,只要让
他看到她就好了,哪怕只能远远地看,偷偷地看,他也会珍惜拥有的每一秒。而
不是在这个世界里又一次迎来虚假的相守,逃避和背叛。
  雨忽然停了,一缕光将厚厚的云层撕裂,落在地上。
  楚风身前的泥土仿佛活了过来,它们向那道光聚拢,融合,化作一道巨门。
  楚风走上前,伸出手……
  他要回到原本的世界,他要找到真实的爱人。
         第209章最後的选择(月冉结局)
  「你们怎麽也在这?」宸宫前,宇文长风、轩辕皓、梵倾、梵啸、楚风、战
羽、楚衍、轩辕刹八个人遇到了一起。
  「又是月冉搞得鬼。」轩辕刹的砸了半天的冰墙,又担心栖绯的安危,心情
差到了极点。而其他几人明显和他差不多。
  「战尧呢。」轩辕皓忽然开口。
  「死了。」战羽的声音冷冷地。
  轩辕皓微微一愣,须臾便猜测到了前因後果:「时间不多了,当务之急是马
上到禁殿。」
  众人点了点头,默契地向禁殿飞奔而去。
  栖绯站在禁殿前,驻足良久。
  这里还和千年前一样,墙壁上的纹饰依旧鲜明,大门上的图腾依旧多彩,殿
外仍然带著薄薄的光晕将一切切摒弃在外。可她知道,这华丽的纹饰是用人骨雕
刻,那绚丽的图腾是用血液浇灌而来,而神圣不可侵犯的光芒则是月族贪婪的源
泉。这里也月族的辉煌和罪恶的起点。
  可同样的,这里也是她最眷恋的存在,在这里,她和月哥哥相遇,许下一个
个心愿和诺言。
  千年流逝的时光对於禁殿而言不过是短短的一瞬,一切还和从前一样,但她
知道,今天就是这里乃至月都的最後一天。
  她终於回到了这里,带著她原本就必须完成的使命,回到一切的原点。
  虽然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就在刚刚,昶山得到的创世镜的碎片离开了体内,
要不了多久,这个被月冉复活的躯体也将走到尽头。她要在那之前,做好她应该
做的一切,让一切归回正轨。
  走上前,缓缓推开门。
  白衣银发,貌若天人,额心的朱砂痣仿若滴血,月冉站在大殿的正中,目不
转睛地看著栖绯。他的侧前方,创世镜悬浮在半空,只是原本绚烂的色彩已经消
失殆尽,只剩下薄薄的一层柔光。
  而禁殿的墙壁上,地上,原本在千年前被破坏殆尽的符印,变回了原本完整
的摸样。
  栖绯的眼睛有些发涩:「月哥哥……这里的符印是你做的麽?」在禁殿里刻
画上封印自己的符印,他是要她来亲手封印他麽……
  月冉没有回答,他只是站在原地,看著门口的栖绯,尽管他的神色淡淡不发
一言,可那眼眸中的波涛汹涌和那刻骨的爱意,却再也无法掩饰。
  眼前,是他等待了千年的爱人,为了她,他可以违背天命,可以逆天而行,
甚至愿意付出一切,可他们两人,即使跨越了千年的时间,却依旧无法共存。
  是的,这就是他们的宿命,要麽永远地将创世镜封印,迎来新的规则,新的
宿命;要麽在命运的法则面前,等待栖绯的死亡,用月族皇室的鲜血填补千年前
造成的命运的裂痕。
  这是一个死结。
  「月冉的目的到底是什麽?」奔跑中,长风问一旁的轩辕皓,他们二人冲在
队伍的最前方,长风身上的火之力足以劈开阻挡他们的一切冰雪。
  「让我们封印他。」轩辕皓答道:「让我们继承创世镜的力量封印他自己。」
  「什麽?」长风不喜欢月冉,却敬爱身为月冉转世的清岚:「封印他,他在
找死麽!」力量传承那一刻他就已经知道,自己已经成为新力量的继承者,这同
样代表著原本的神将被取代,封印将意味著毁灭。
  「他从一开始就打算这麽做了,应该说,从千年前,他就已经计划了一切。」
轩辕皓的声音传入了所有人的耳朵:「包括你在千年前被火之力接纳为宿主,包
括楚衍死後将他的魂魄留在黄泉不至失去记忆,包括找到梵倾,梵啸,楚风还有
我,许下千年後可以和栖绯相遇的承诺,他还在北域冰原留下战羽前世的骨骸,
刻上继承冰之力的印记,还用轩辕刹的力量做引,毁掉自己已经不受控制的地魄。
  一切都在月冉的计划之中。「
  长风震惊地停下脚步:「他这麽做是……」
  「封印他自己。」改变命运,让栖绯活下去,让这个世间回归正轨:「而我
们,也必须封印他。」
  「月哥哥。」栖绯想要上前,她想像千年前一样走到月冉的身旁,可惜这一
次,她被地上的符印隔离在外。
  月冉静静地看著,不曾踏出封印中心一步:「栖绯,这一切都该结束了。」
  少女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不应该这样的,就算毁灭,也应该是她。
  「栖绯,你和我一样,是来结束这一切的。」男人的脸色淡淡地,话语中却
充满了眷恋,他让创世镜悬浮在栖绯面前:「记得当初我是怎麽被你唤醒的麽,
现在,亲手封印我吧。」
  她记得一切……当时她还年幼,好奇地闯入了禁殿,那时候传说中可毁天灭
地的宝镜已经因为封印失去了原本的色彩,而她刚好学会太傅教的血咒,然後,
她把血滴在了镜面上,封印中的他被唤醒了。
  再後来,宸宫宫变,她奄奄一息,倒在禁殿那一刻,传承之力和血肉和创世
镜的力量交织在一起,塑了他的形,凝了他的魂,两人之间的羁绊从那一刻真正
开始,然後在後来的岁月中逐渐变成对方的唯一。
  可现在,她的月哥哥正在对她说,亲手封印他。
  「我不答应。」这是栖绯第一次拒绝:「一切的变数都是因为我,唤醒你,
改变了天命;爱上你,不顾月族子民的死活;因为无能,对世间的崩塌视而不见
听而不闻;真正的罪魁祸首,是我。
  将我的灵魂留在这,一样有机会改变一切。所以,让我来吧。「
  她再一次靠近符印,这一次,即使脚下带著刺骨的痛意,栖绯也未曾妥协半
分,她只是努力地想要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儿。
  「砰。」禁殿的门被撞开。
  「栖绯,你不能过去。」
  她被一股巨大了力量拉回原位,八个男子密不透风地将她围在中间。
  「你们来了。」月冉垂下眼,掩盖住心底的痛楚,即使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
中,此刻的他依旧希望能和栖绯相处得更久一点,哪怕只是短暂的片刻也是好的。
可是时间已经到了,他已经感觉到了栖绯身体的溃败,不能再等了。他知道会是
这样的结果,因此才选择了那些人,代替栖绯完成一切。
  「轩辕皓,梵倾,不要忘了你们的承诺。」
  低沈悦耳的声音从月冉的口中溢出,那是没有人可以听懂的咒文。随著那吟
唱的开始,地上墙上的符印开始发光,越来越明亮,越来越绚烂。
  「月哥哥,快停下!」栖绯想要冲过去,却被身旁的男人们拉住:「放开我,
让我过去!」
  没有人放手。
  片刻之後,符印的光芒达到鼎盛,一股强大的吸力从符印中传来。
  众人被那股力量冲散,分散在禁殿的八方。
  宇文长风的火之力,轩辕皓的木之力,梵倾梵啸的金之力,楚风的土之力,
还有战羽的水之力,楚衍代表的千年前的过去之力,轩辕刹代表著这一世的新生
之力。八个人的力量不受控制地被牵引,聚集在一起,将那一个个的封印激活。
  「不!」栖绯想要冲上前,却被身旁的轩辕皓又一次被拉开。
  「栖绯,冷静点儿!」他握住栖绯的手腕,此刻他因为力量的流失异常虚弱。
  「你放开我!」
  「栖绯,这是为了你!」
  「为了我?」泪水大滴大滴地流出少女的眼眶:「轩辕皓,你是为了我?这
是天大的笑话!你都为我做了什麽?你伤了我,抛弃我,就是为了我麽?过去的
一切,我都可以假装忘记,忘记自己当初的执念,忘记曾经对你的爱。现在,我
终於不爱你了,只想活下去,想让月哥哥也活下去,你却连这个都要阻止了麽?
  上一世是这样,这一世也是一样,每一次你都想把我们分开,是我做错了什
麽?
  我明明要的不多,不要权利,不要金钱,不要你们强加给我的一切,我只是
想要幸福的久一点,这样都不行?
  难道你想让我恨你永生永世麽?「
  轩辕皓被栖绯的话彻底击倒,他张了张口,想要告诉栖绯自己对她的感情,
前世的,今生的,可是那一切的一切到了嘴边却说不出一个字。那些话太苍白了,
即使他有无数的理由,面对结果时都没有任何的意义。
  他,没有资格。
  下意识後退,松开手,眼睁睁地看著栖绯从他的身旁跑开,冲向禁殿的中心。
  「栖绯!」众人的呼唤没有让少女停下脚步,可她也未能如愿到达月冉身边,
封印的过程已经到了最後,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止仪式的结束。而那无形的力量,
已经彻底将她隔离在外。
  「月哥哥……不应该这样的。」少女在封印外放声哭泣:「你明明答应过我
的……我们要在一起的……」
  月冉的身体还在封印正中,一缕神魂却出现在栖绯身畔。
  「别哭。」
  「月哥哥……不要离开栖绯。」她费尽全力也无法拥抱一个虚影。
  「不要哭,我会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你。」男人轻轻地抵上少女的眉心:「你
会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幸福。」
  我会让你忘记我,在今後的岁月里,不再因为失去我有片刻的痛苦。
  「一定会幸福的,一定。」神魂化作一道白光冲进少女的身体,那是月冉最
後的力量,遗忘的符咒。
  封印中的月冉看著栖绯抗拒,迷茫,最後失去意识倒在梵倾怀里,锥心的痛
意让他明了了栖绯前世所承受的痛苦,眼睁睁看著爱人将自己遗忘的痛楚。
  额心的那颗朱砂痣,是栖绯千年前的一滴血泪,它封印了他的记忆近千年。
  现在到他了,洗去栖绯记忆中有关自己的一切,让她忘记前世今生的月冉,
忘记宇文清岚,甚至忘记那个几乎没有交集的晏菲。只为了让她得到幸福。
  「再见……」即使再也无法相见。
  看著自己的本体创世镜逐渐碎裂,看著那些人抱著栖绯离开禁殿,感受真月
随著自己力量的流逝渐渐崩塌,月冉忽然有些懊悔和遗憾。
  最後的最後,他竟然没能告诉栖绯,他多麽的爱她。
  不过……这样也好,这样最好。
  「这里马上就要毁了,我们要快些!」长风焦急地喊著,时不时地看向队伍
中间的梵倾怀中的栖绯。
  真月失去了创世镜的支撑,正在以无法预料的速度溃败,地动、雷电、狂风
和暴雨纷纷袭来,两侧的房屋正在倒塌,道路也有了裂痕,而他们在刚刚的封印
中失去了太多的力量,只是苦苦支撑奔向出口。
  「栖绯,你醒了?」怀里的人动了动,让梵倾有些惊喜,更多的是担忧。
  「这里是哪?」少女好像刚刚睡醒,看向四周的目光有些茫然:「不像朗鸣
也不像天宇。」
  梵倾和周围的几人又惊又喜,又有几分苦涩和心痛。
  「栖绯,你再休息一会儿,我们马上就离开这了,倒时候再跟你解释。」
  少女点了点头,她的身体酸痛,几乎无法动弹,这让她眼中的困惑更深,周
围很陌生也很熟悉,房屋,街道,似乎哪里都有见过的痕迹。仔细回想,却什麽
都无法想起。
  「城门到了,我们马上就能离开了!」
  向前方看去,那是一座金色的城门。
  「那是……」少女呢喃出声:「月都……月……」
  梵倾没有听清栖绯在说什麽,只是觉得她的身体变得有些僵硬。
  「栖绯,怎麽了?」他没有低头,因为城门近在眼前,而城内城外之间的那
条裂缝已经越来越宽,他们必须立刻跃过去。
  「对不起。」耳旁传来栖绯的低语。下一刻,所有人已经安稳地站在月都大
门的另一边,而栖绯依旧站在门内。
  「栖绯,你在干什麽!」梵倾试图跳回去,却和其他人一样被一股力量排除
在月都之外。「栖绯,快过来,月都立刻就要毁了。」没有人可以接受栖绯恢复
记忆的事实,月冉的法术怎麽可能会失效!
  「对不起。」少女带著歉意的笑流著泪:「虽然舍不得你们,可我必须回去。」
每个人在她的心中都有一个位置,经过了这麽长的时间,遇到了那麽多的事,他
们之间充满了如此多的羁绊,让她如何能轻易舍弃。可是,如果一定要选择,请
允许她自私地选择那个她千年前没办法实现的愿望,和那个人一直在一起。
  最後看了众人一眼,转身。
  月都的大门在她身後缓缓关闭,将一切隔离。
  月冉站在封印里,感受著月都的毁灭,很快,他就会连同这早已应该淫灭的
过去一同死去。
  没关系的,他对自己说,只要能让这个世间回归正轨,只要能让栖绯活下去,
就已足够,他遗留下来的力量和那些人足以保护她一生一世。
  看著紧闭的门扉,让他想到了千年前。那个小小的身影总是避开所有人,推
开门,小心翼翼地探头,一脸幸福地冲进门。
  「镜子,镜子,我来陪你了。」她总是欢乐地从半空将它拉下来,抱住,缠
著它,要它映出那些无法亲眼见到的天下奇景。
  就在那时候他有了一个愿望,那个愿望是什麽……他想起来了,那时候他曾
对天地许愿。
  【我想变成人,可以亲手碰触那个人。】是呀,一开始,只是想要碰触,之
後想要拥抱,後来他想要的越来越多,直到希望能将那个人永远留在身边。
  他爱她呀,他是多麽的希望可以再看那个人一眼,只要一眼,他愿意心甘情
愿的沈眠地下,永远地消散,愿意化作风,化作雨,化作雪,哪怕没有躯体,没
有灵魂地陪在她身边。
  「砰!」
  他惊愕地看著那忽然敞开的大门,他看著那门口站著的少女,说不出一句话
来。
  「月哥哥,出口已经没了,你再也不能赶走我了。」那他爱了千年的人,衣
衫那麽褴褛,脸上还带著泪痕,却一脸幸福地一步步走上前来:「我忘不了你,
所以来陪你了。」
  少女周身闪耀著淡淡的象征著生命力的白光,艰难地冲入符印,即使脚下鲜
血淋漓,还是一步步地走到月冉面前。
  「月哥哥,我说过好多遍了。」她留著泪,脸上却带著幸福的笑:「我想和
你在一起,哪怕死,也要在一起,因为……我爱你呀!」
  柔弱的身子被男子紧紧的拥在怀中,冰凉的唇狠狠地印在她的唇上,舌急躁
地冲入她的口腔,这是一个粗暴的吻,也是充满著无限爱意的吻。这一刻,他再
也无法遏制自己汹涌的渴望,再也不能让少女离开自己身边。
  「栖绯……」冰凉的泪划过脸颊,落在栖绯的发间:「栖绯……」他终於有
机会将他千年前未曾出口的话告诉她。
  「我爱你……栖绯,我也爱你。」
  哪怕整个世界都不在了也没关系,这一刻我已经不能放开你:「我们永远在
一起。」
  「月哥哥。」少女抬著头,眼中映著他的摸样:「永远不要丢下我。
  「好。」
  他再也不用孤独地等待千年,再也不用在过去和未来之间茫然徘徊,他们终
於可以在一起了,终於……
  那就让他自私一次,将她留在自己身边,无论等待他们的是什麽,他都将用
自己的一切去守护自己的爱人,直到生命的最後一个瞬间。
  月都外,八名男子看著前方面露茫然,随著城门的关闭,那座白色的城池消
失在眼前,他们的努力,他们的抗争似乎只是一场梦,而他们的爱人也随著这场
噩梦失去了踪影,消失不见。
  北域冰原,千里冰封,万里飘雪,月都永不复存。
              终卷追妻之路
             第001章三年之後
  山谷之中,山花烂漫,高大的松树下,温文尔雅的年轻男子推著自己玩著秋
千的爱人,满脸的宠溺温柔。
  「栖绯,天色已经晚了。」
  几近黄昏,男子拉住秋千,让它缓缓地停了下来。
  「月哥哥累了麽?」女子在秋千上危险地转了个身,跳向男子。
  男人稳稳地接住,将女子抱入怀中,话语中带著担忧:「玩久了,你又要头
晕了。」
  「反正有你。」依赖地揽住男人的脖颈,又趁机在男人的下巴上吻了一记。
  「月哥哥秀色可餐,别说头晕,就算是饿晕了,只要有月哥哥在,亲上两口,
也可以止饿止渴治头痛的。」
  男人轻轻敲了敲女子的额头,耳根却染上了薄薄的红晕:「天色晚了,我们
回家。」
  「好~」女子跳出男子的怀抱,两人手牵著手,向不远的村镇走去。
  「哢嚓!」某倒霉的树枝被掰成两节。
  「月冉这个色魔!」穿著红衣的妖媚男子从暗处走了出来,恶狠狠地蹂躏著
倒霉的花花草草:「他怎麽能占栖绯的便宜!」
  「喂,楚风,你眼睛脱窗了吧。」暗影处,黑衣男子一脸不屑,靠在距离楚
风不远的树干上:「那个当色魔的人分明是你家的小绯绯。」
  「哼。」楚风用鼻子表示不满:「轩辕刹你懂什麽?栖绯只是被坏男人诱惑,
定力不足。」
  「……」
  远处,月冉的脚步微微一顿。
  「月哥哥,怎麽了?」
  「没什麽。」拉著栖绯的手紧了紧,心底却有说不出的黯然。
  这如同梦境般两个人美好的生活,即将要结束了呢,不过,这真的没什麽,
只要身旁的人能健康长寿,幸福常在,那一切都值得。
  已经三年了呢。三年前,月都尽毁的那一刻,他终於冲破束缚,倾尽全力将
栖绯带离那里,几天後,他们醒来,发现已是在数千里之遥的无名镇,他们倒在
曾经在一起生活的小屋,正在被热心的镇民照顾著。
  他们昏迷了三天,时间也回到了他们成亲後的三天,那一切都没有发生,小
镇还是那个没有任何改变的小镇。在那些村民的经历里,原本发生过的天灾人祸
一切的一切从未存在过。
  甚至还有人询问他和栖绯,为什麽会在成亲当日晕倒。
  让一切回归平衡和正轨,这一点,他的确成功了。
  可他最想要守护的那个人,却还是脱离了他的计划和掌控。
  他活著,所以最後的封印没有完成,栖绯还是栖绯,而他也还是他,没有像
他计划中那样,他死亡,那些新生的力量成为新世界的支撑。好像一切都找到了
一个支点,让原本不可能的一切共存。新的旧的交织在一起,成了另一个,在所
有人掌控之外的世界。
  栖绯的身体,他依旧无法治好,而三年的时间,让他想到了另一种方法,足
以让她健康长寿。
  平衡,她需要新的平衡,需要这个世界上所有继承者的力量。
  他已经霸占了栖绯三年,付出了无数的努力还是只能用力量护住她三年,现
在,即使不愿,也到了让其他人一同守护栖绯的时候了。
  也许这样也是最好的结果了吧,至少对他而言,能有整整三年的时间和栖绯
在一起相依相伴,已经足够幸福。
  他知道,栖绯最爱他,可也同样知道,那些男人在她的心里都有那麽一个无
法替代的位置。
  所以,到了他给她自由机会,即使会心痛,会嫉妒,他也愿意给她,她所应
该得到的一切。
  早在两年前,就有人找到了他们的下落,那几人足够聪明,没有直接与栖绯
接触,而是找到了他,现在,约好的时间到了,而能否得到栖绯的心,就要看他
们是否足够聪明了。
  栖绯也似乎隐隐地觉察了什麽。原本的平静将被打破,他却不得不接受。
  「栖绯。」紧紧将女子抱入怀中,感受她的馨香和温暖,不久之後,她将不
是他一个人的,不,从千年前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注定不能独属他一人,就这样
吧,无论发生什麽,他都将守护她,永远。
  「月哥哥?」
  「明天,我要离开一下。」
  「哦。」
  之後就要看那些男人自己的了。
             第002章傻瓜相公
  清晨,栖绯被外面的喧哗声吵醒,摸上身畔的床褥,那里已没了热度。轻轻
地叹了口气,月哥哥又是很早就出门了吧。
  已经三年了呢,这三年里,他总是时不时地离开几天。尤其是近来,她越发
嗜睡,月哥哥的担忧也越发的深了,也总是早出晚归,她知道他是为了医治自己
的身体,可每当他离开,还是无法心安。
  他们分开得太久,而这份相伴太过来之不易。
  脑中闪过那些也曾和自己相依的男子,又赶忙将那些甩开。
  简单洗漱好,还没来得及做饭,就院中被急促的敲门声吓了一跳。
  「小绯,小绯姑娘!快出来!」隔壁的陈嫂大声地叫著。
  栖绯打开了院门,就被陈嫂拉住胳膊,向镇南跑去。
  「陈嫂,怎麽了?」栖绯被拉得有些狼狈。
  那陈嫂一下子停住脚步,一脸复杂:「小绯你难道还不知道?」
  「知道什麽?」
  「你在外面还有一个相公呀!」
  「啊?」
  「啊什麽?」陈嫂有些急:「人家为了找你不但摔下了山崖,还摔成了个傻
子,你快去看看吧。」
  栖绯被浑浑噩噩地被拉到了镇南的山脚下,那里正围著近百人。一看栖绯和
陈嫂到了纷纷让路,目光中还带著谴责。
  栖绯在众人的注目下,硬著头皮走上前。
  被围在人群中的是一名男子,他低著头看不清脸庞,也许是因为掉下山崖的
关系,原本鲜豔的红衣染上了尘土和血迹,残破不堪甚至是衣不蔽体,露出身上
青青紫紫的痕迹和丝丝血迹。
  听见逐渐靠近的脚步声,男子抬起了头,在看到栖绯的那一刹那流露出狂喜
了神情和灿烂的呆傻笑容。
  那漂亮的脸孔即便蒙尘,也抹杀不了那妖孽一分一毫的魅力,一瞬间,人群
安静下来。
  「楚风?」看著那熟悉的脸,栖绯愣住,许久之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娘子!」男人一声甜腻腻的叫声让全体围观人士酥了身子,也让栖绯狠狠
恶寒了一把。
  看著他有些呆傻的笑,栖绯感觉有些不对:「楚风,真是你,你怎麽了?自
己来的?」
  栖绯此话一出,围观群众一片哗然。
  「原传言来是真的!」
  「没想到呀,没想到,小绯竟然抛夫弃子。」
  「月公子是第三者麽?」
  「人不可貌相呀。」
  栖绯黑线,她什麽时候抛弃丈夫丢弃过孩子呀!她分明连孩子都没有!还有
眼前这个,也不是她的夫吧?虽然他们确实曾经有过一点儿,好吧,不止一点儿
的关系。
  「到底怎麽回事?」栖绯拉住一旁的陈嫂:「他不是我相公,只是认识……」
  「小绯呀,你家的清岚固然好,可你也不能和他私奔,甩掉原来的小相公呀,
害得她到处寻你,终於找到了你的去向,却坠崖变成了傻子。」陈嫂一脸谴责地
打断了她的话。
  栖绯满头黑线地看著那个正一脸傻笑的楚风,一时之间,小相公?傻子?
  「要不是这孩子身上带著一张你的画像,上面还写著吾妻,背面还写著你们
相知相许又被抛弃的故事,我们还被蒙在鼓里呢!」那故事显然极为生动,围观
的女子都抹起了眼泪。
  「陈嫂你误会……」
  「娘子!」男人像狗皮膏药一样粘在她身上,蹭呀蹭。
  栖绯怒,推,这家夥难道就不能不蹭!他这是装的吧,一定是装的吧!
  「娘子!」满脸委屈。
  谁是他娘子!推又推。
  「楚风,我知道你在装傻。」栖绯怒:「快放手!」
  男子泪眼婆娑地松开,满脸地委屈。
  「我不是你的娘子……」
  「娘子!」楚风还没等她把话说完,就一个跃身扑了过来,将栖绯压倒在地。
  双腿缠住了栖绯的腿,光裸的胸膛压住了栖绯胸前的小白兔,就连脸都和栖
绯的脸贴在了一起,还被重重地亲上了一口。
  栖绯傻眼。
  「啊!」抵抗力差的围观群众惊呼出声。
  栖绯泪,她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楚风哥也太傻了,他的脑子被驴踢了麽?」今天刚到的梵啸站在阴影处单
手扶额,一脸的受不了。
  「哼。」战羽冷冷地看著下面的闹剧。楚风那一身,正是招惹了他之後的成
果,此刻看到,更加的不爽。找知道他应该打折他的胳膊和腿,让那混蛋爬都爬
不到栖绯的身边。
  轩辕刹也被楚风的蹩脚戏雷得不轻,好半天才缓过神,看了眼不远处一脸阴
沈的月冉。
  「月冉,奸夫可都找上门了,你这个正牌的夫君却在冷眼旁观,哎哎,栖绯
果然所托非人?」
  月冉只是淡淡地一瞥:「看来你不想做奸夫中的一个了。」
  「……」轩辕刹默,好半天才低声下气地恭敬出声:「我想做。」
  梵啸意外地看了一眼月冉,三年的时间,让他少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
多了几丝人情味儿,若是以前,别说是跟他斗嘴,只怕,轩辕刹不是被视而不见,
就是被拍到地上用冰锥往死里戳了。
  三年的时间,果然能改变很多人,很多事。
          第003章月圆的诱惑(微限)
  午饭时分,看著面前一边吃饭,一边对自己傻笑的楚风,栖绯觉得头大如牛。
白痴才会相信他真的从山崖摔下来变成了傻瓜呢。
  她叹了口气:「楚风,别演戏了,你说吧,来这里做什麽?」
  现在说了铁定被栖绯扫地出门,他又不是真的傻。
  「娘子……」嘴里含糊不清地喊著,将栖绯强硬地从座位上抱到自己怀里紧
紧搂住,像小狗一样在她胸前蹭又蹭。这可是想了三年多的豆腐,终於吃到了。
  「别乱蹭,放开我。」恼火地推开那张妖媚的脸:「好好吃饭。」
  蹭是不乱蹭了,却没放开,吃饭倒是吃出了新花样。
  栖绯挣扎不开,只能在楚风怀里吃饭,可刚刚夹进嘴里一口米饭,还未曾咀
嚼,朱唇便被楚风一口吮上,对方那灵活的舌头一伸,一卷,嘴里的吃食瞬间易
主。
  「你干什麽?!」
  米饭却已被楚风嚼了嚼下了肚,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眯了那双勾魂摄
魄的桃花眼。
  「娘子真好!」将栖绯再次揽到怀里又蹭蹭:「喂夫君吃饭的娘子最好了!」
  = =#喂?那只眼睛看到她喂他了?分明是他在抢!还是从嘴里抢!看到眼前
这人装傻卖乖的摸样,恨得栖绯牙痒痒,算了,算了,她忍,等月黑风高,她一
定要把前前这个大垃圾拖出去丢掉!
  忍住气,又给自己夹了一口米饭,可和方才一样,刚到嘴里就又被某人抢走。
  「我不吃了!」栖绯恼,又挣扎不开:「楚风,你混蛋,放我下去!」
  「娘子不气,不气,夫君不抢你的了。」某人的脸皮一向比城墙拐弯还厚,
他笑的一脸奸诈,夹起一筷子菜,放到栖绯嘴边:「来,娘子张嘴,啊~」
  啊你个头!栖绯瞪,不张嘴,就是不张嘴。
  要是眼神可以杀人,楚风早就被栖绯的眼神射成筛子了。
  「啊,娘子一定是想用刚才喂我的方法吃饭吧。」那一筷子的菜拐了个弯吃
进自己嘴里,嚼了又嚼,直到全都嚼碎了,弄成恶心的一团,才带著一脸笑意低
下头。
  栖绯恶寒,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酿紫,章罪,握唯腻(娘子,张嘴,我喂你)。」
  「啊!好恶心!楚风!你自己吃吧,放手,快放手!!!」
  透过敞开的窗,外面的几人在暗处看著这场闹剧。
  「他还真不是一般的不要脸!」轩辕刹眼角嘴角一起抽。
  战羽的脸色几乎和锅底有的一拼,恨不得把楚风那个混蛋千刀万剐,一会儿
的功夫藏身处的树枝也不知道被震碎了多少。
  梵啸也看得无语至极,想法和那两人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栖绯的唇他也好
想尝一尝,楚风哥那个「虎口夺食」还这不赖,不对,是小猫嘴里抢食的本领真
好,他想学学看。
  只有月冉,他静静地瞧著,心中却越发的酸涩。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栖绯,也
没有人比他更知道如何能让她幸福,只要她想,他就会为她做一切。这三年来,
栖绯虽然开怀,却不像现在这般充满活力。
  他知道,她还是放不下的,这些从前世追逐她而来的人,她无法舍弃。可现
在眼睁睁看著她和别人亲密,还是……会嫉妒呢,他不想看下去了,身形渐渐隐
去。
  「月冉,你去哪?」
  「找药。」
  挣扎了办盏茶的功夫,楚风终於把那口极为恶心的那团东西吐了出去,栖绯
颓然地趴在妖孽的身上喘著粗气。
  「娘子,来,张嘴。」又一筷子的菜已经到了她嘴边,这一次栖绯学乖了,
与其等楚风来恶心她,不如自己吃了。她咬,狠狠咬,就当是在吃眼前这个混蛋
的肉。
  靠在妖孽的身上,吃著他夹来的饭菜,栖绯却觉得有些心酸,楚风瘦了很多,
不仅是脸上,身上更是。以前他只是看著瘦弱,身子却是极为结实的,可她现在
却能感觉出来,那有些突出的肋骨……
  「娘子,怎麽了?」放大的俊脸压了下来,眼中却带著心疼和担忧:「别挑
食,多吃点儿,可好?」
  「嗯。」点了点头,张嘴吃下,心里却越发的不是滋味。犹豫了一下,她还
是拿起自己的筷子,夹了一块肉放在楚风碗里:「别只管喂我……你也吃。」
  楚风一愣,眼睛忽然有些酸,栖绯这是……原谅他麽?
  几乎是颤抖著夹起那块肉,放在嘴里,咽下,将怀抱紧了又紧,他想要为曾
经做过的道歉,想要诉说著三年多的相思之苦,想要告诉她自己有多爱她,可话
到了嘴边,却是什麽都说不出了。
  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在知道她还活著的时候有多惊喜,他只用了一夜就从楚
城赶了过来,却只能远远地看著她,这一看就是两年多。他曾设想过千百次两人
再遇的方式,最後却还是选了最傻那一种。
  他想看她笑,想看她笑得开怀,笑得肆意,哪怕自己装傻卖乖都无妨,只要
她能开心,只要她能够多接受自己一点,就足够了。
  「……娘子,为夫不饿,你吃。」几乎是慌乱地往栖绯的碗里夹著菜:「以
後,为夫给你做好吃的,你想吃什麽。」他忽然想起了什麽,把栖绯放在一旁的
凳子上:「娘子你先吃,我出去一趟。」
  不过片刻,楚风又折回来,他手里拿著两个油纸包:「娘子以前最喜欢这些。」
他献宝一样地拆开,一包是精致的小糕点,另一包则是楚城才有的糖果。
  这又是何苦……栖绯有些无奈,更多的是感动。
  「楚风……」
  「娘子。」某人拿起一块糕点放在了自己嘴里,凑了过来:「我喂你吃……」
  「……- - !放开,放开!」
         **********************************
  晚上,楚风被栖绯安排在了客房,栖绯却迟迟无法入眠。她知道楚风来这是
为了她,甚至觉得一切月哥哥都知情,可即便如此,明知道,他们早已有了无法
舍弃,千丝万缕的关系,可她心里还是过不去那个坎。
  翻来覆去许久也没能睡著,索性起身,推开窗,已经是农历十三,那年之後,
每到十五她便会躁动难耐,每每第二天醒来,都会看到月哥哥身上青青紫紫一片
又一片,如果这个月三天後月哥哥没回来,楚风没走……她晃了晃头,十五之前,
她一定要让要把那个家夥撵走。
  「娘子,我睡不著!」一张大脸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把栖绯吓了一跳。
  楚风抱著枕头,一脸傻乎乎的呆相,隔著窗户靠近她蹭:「娘子,怎麽办呀?」
  「睡不著就不睡。」把那张碍事的脸拍开。
  「可为夫想和你一起睡。」又蹭上栖绯的胸。
  「不行。」再拍。
  「娘子……」那摸样就像被抛弃的小狗:「为夫只是想抱著娘子睡,什麽都
不做!」
  什麽都不做?一个一直猛盯著自己嘴,胸部和屁股看,还不停吞口水的混蛋,
信他才怪。
  「不行,自己去睡。」
  「娘子……」
  「!。」窗户被关上,楚风的鼻子险些不保。
  「呦,原来这就是天下第一才子的本事。」站在墙头隐觅身形的轩辕刹嗤笑
出声:「要我看,楚大少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你是在嫉妒我的好运气。」楚风理了理衣衫,笑得一脸嘲讽:「排在倒数
第二的人,不知要排到何年何月,只能看不能说不能碰的感觉不错吧。我知道你
是在嫉妒我的好运,现在是属於我和栖绯的时间,慢走不送。」
  他们声音极小,里的栖绯听不到分毫。
  「你!」轩辕刹被说道了痛处,心里不爽得很:「楚风,别忘了,你虽排在
第一个见栖绯,可你的抽到的日子是最短的,只有三天,三天没让栖绯接受,就
轮到下一个。」
  今天不算顺利,楚风也有些心焦,可输人不输阵,还是要嘴硬:「三天我自
然能让栖绯接受,你走著瞧。」
  战羽站在他们身旁,抱剑环胸,看著那两个争风吃醋的男人一脸冷然。真想
把他们都砍了。
         *********************************
  朦胧间,栖绯觉得脸上有些痒,她抬手抓,嗯?好像抓到的不是自己……困
惑的睁开眼,某人放大的俊脸出现在自己眼前,那舌头还在自己的脸上游移,舔
来舔去,就像要把她吞吃入腹。
  「楚风!」
  赵大嫂昨晚就听见隔壁的动静,今早又听到栖绯的娇喝,好奇得很,大清早
便让自己的相公垫了凳子,看隔壁的院子到底出了什麽事。
  「没想到大妹子这麽厉害。」偷看的某人下了凳子一脸汗颜:「昨日那个傻
瓜小相公在院子里跪搓衣板呢,头顶还顶著碗。」
  院子里的楚风此时倒是一点儿都没有丢脸的自觉。他悠然自得地跪在搓衣板
上,头顶顶著碗,双手拿著拿著碗,看著栖绯忙这忙那,时不时还骚扰两句。
  「娘子,我来帮你做吧。」
  「娘子,你累了歇一会儿吧。」
  「娘子,我陪你上街如何?」
  「娘子,别躲在屋里不出来呀,我会伤心,会难过,会乱嚷。」
  「娘子在院子里陪我,跪多久都成。」
  栖绯简直被气疯,三年不见,这家夥怎麽变成了无赖!还有那左邻右舍是怎
麽回事?不敲正门倒是一个不落地扒著墙看起了热闹。
  「楚风,起来,跟我进屋!」按下额头上暴跳的青筋,她可不想继续丢人了。
  「是,娘子。」某人从地上爬起来,众目睽睽之下,一个闪身再次将栖绯扑
倒:「娘子,我们要个小木木吧~」
  「混蛋!」
             ******************
  一天下来,应付左邻右舍的围观,楚风的骚扰,栖绯精疲力竭。可到了晚上
却再次睡不著了,她叹了口气,看著越来越圆的明月,她无语扶额,今天她竟忘
了将那个家夥撵走,明天,明天一定要让他离开。
  「深夜露重,小娘子久候多时了~」某魔头的声音再度出现。
  「……= =#楚风,你……」循声望去,一道身影缓缓落在院中,红衣,墨发,
那身形落得极慢就像在飞,衣衫轻飘飘地挂在男子身上,隐隐地露出胸前的两颗
红豆,而那脸孔更是绝美,在月下又添了几分妖,像是下凡的妖狐,魅惑至极,
勾人至极,又让人无法移开双目。
  栖绯有些忡怔地看著,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小娘子,相公我可入了你的眼~」不过瞬息之间,楚风已到了栖绯身前,
隔著窗,他低著头看著栖绯,带著一脸勾魂摄魄的笑。
  栖绯缓过心神,无语至极,这家夥到底在想什麽呀,昨天装傻,今天装妖,
还一口唱戏般销魂的颤音,他就不会好好说话麽。
  楚风见栖绯不说话,只是对著他猛瞧,心里暗爽,为了栖绯他不惜色诱,看
来是有收获,不如一鼓作气……他一个跃身跳进房内,挑起栖绯的下巴,笑得一
脸的淫荡:「小娘子,相公我想你想得都疼了,你可愿意和我一同歇下,共赴巫
山……」说著,还抓起栖绯的小手,隔著那透明几乎遮不住春光的衣物,握上自
己已经粗硬的分身。
  他脑子被驴踢了吧!= =#栖绯怒。
  「小娘子,和你那个文弱的相公比,我的更大,对吧~」
  「……」比你个大头鬼,栖绯恼火之余手下一紧。
  「啊!」某人惨叫,紧接著,大型垃圾被丢出了房。
  「回去,睡觉!」
  「砰!砰!」门窗一关,某人再度被关在外面。
  「楚风,就剩一天了。」看热闹的轩辕刹幸灾乐祸道:「明日一过,你若是
没能让栖绯接受,就让贤吧。」
  楚风脸色一黑,这两日确实没什麽进展,明天若是还没能把栖绯拐上床,那
他就要等到下一轮,而且到时候月冉要是反悔怎麽办?他开始想馊主意,英雄救
美?或者是春药?
  「要栖绯自愿!」不知何时,战羽的宝剑已经出鞘:「若是你敢耍什麽花样,
我就阉了你。」
  「……」
  梵啸也觉得楚风这两日的表现傻得很,可若是到了自己,恐怕也好不了多少,
遇到自己所爱,什麽阴谋阳谋,用了什麽都觉得是种亵渎。
  「不用担忧。」一人忽然从暗影处走出,他话语驽定:「明日是月圆之日了。」
  「哥,你来了!」梵啸走到梵倾身旁:「月圆?」
  楚衍微微一笑:「往日里,月圆之日月冉便会支开所有人,你们说是为何?」
            *******************
  栖绯看著院子里忙来忙去的家夥,一头雾水,不知道为什麽,今天楚风格外
兴奋。一大清早就坐在她床上对著她傻笑,也不知道又受了什麽刺激,後来又把
她安排在院子里,说什麽都不让她进厨房。
  明明是天下第一才子,怎麽让她觉得好像换了个人,憨傻得比失忆时候的自
己不逞多让,难不成这三年他真的摔下过什麽山崖,摔傻了???
  「娘子。」红衣妖孽端著托盘跑了过来:「给你吃,桂花粥。」
  栖绯一愣,某人已经将托盘撇到一边,端起碗,舀了一勺粥吹好放在了她嘴
边。
  「楚风,你……」
  「娘子,你吃~」
  甩掉全身上下的鸡皮疙瘩,将粥吃入口,味道竟出奇的好。
  「娘子,我做得怎麽样?」
  「……很好。」
  听到赞美,楚风的眼中更是一片流光溢彩,温柔得几乎溺出水来。他一口一
口的喂著,看著栖绯一口口吃下去,心底满满地都是幸福。原来看自己爱人吃自
己亲手做的东西的感觉这麽好。
  「娘子,你喜欢吃,我给你做一辈子好不好。」忍不住,轻轻印上栖绯的唇
角,可下一刻却被避开。
  「楚风……」栖绯低下头:「我已经和月哥哥成亲了,你还是……」口被火
热的唇赌上,剩下的话没能说出口,无论如何抗拒,那人都不肯放开,而是在她
口中攻城略地,不肯放。
  良久之後,两人才分开,栖绯喘息著,双眼朦胧。
  「娘子,我记得你那时候喜欢放风筝,我给你做好不好。」
  不等她开口,楚风已经飘出了老远,在院子的另一端开始忙碌。
  栖绯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楚风和自己的今世前生也是一份烂帐,今生是
他伤她在前,护她在後,可前世那时候……是她对不起他。
  撵他的话,再说不出口。
  那今晚怎麽办?栖绯叹了口气,或许她应该的到别处避一避。
  栖绯到底还是没能出院子,傍晚时分,她忽然发现在家院子的门被锁上了,
而她根本没钥匙。
  「楚风!」
  红色的影子一晃,某人已经出现在她面前:「娘子有何吩咐?」
  「我……」说自己要出门?这家夥铁定要跟上,到时候不是更糟糕。栖绯觉
得很头痛:「没什麽,今晚别来找我。」
  她回房,有搬了一桶凉水在屋内,将自己房内的门窗锁了个严严实实。
  月上中天,身体中的那股热意不意外的出现,全身逐渐酥麻,双腿间,一股
难耐的渴望出现,那感觉来得又快又猛,汗水让她几乎全身湿透。
  爬进放满冷水的大桶,先是全身战栗觉得发冷,可紧接著,那股热意再度袭
来,甚至比之前还要猛烈。
  「啊……」忍不住呻吟出声,她甚至有种想叫楚风的冲动。
  「嗯……」那股欲望越来越强……朦胧间她看到楚风模糊的身影,然後,自
己被拖出桶,好凉,好舒服……她靠上坚实的胸膛,她好想要。
  「栖绯,栖绯,知道我是谁麽?」她的下巴被挑起来,对上一双深情的眼眸。
  「楚……风……」他的嘴看起来很诱人,小舌忍不住探上去,然後深深地探
入,好凉爽,好甜,最後一点儿神智散去,只剩欲望。
  「我要……」坐在床榻上,像只饥饿的小兽一样野蛮又可爱地扒掉男子的衣
衫:「我要……」
  看到此时的栖绯,楚风的目光有些复杂,他曾无数次地渴望著和栖绯的欢爱,
却不曾想过还是在栖绯神志不清的时候。他更想全心全意的占有,要身体和心的
契合。
  「快,我要……」少女带著娇憨又可爱的笑,蹭了蹭他早已火热的胸膛。
  「栖绯……」他再也忍不住自己对自己爱人的渴望,原本的自制化为须有:
「栖绯,我爱你。」就算她现在什麽都记不住听不到也没关系,他渴望她,只要
她要,他愿意把自己的一切交付。
  「我要……」女子已经扒光了他的衣衫,手已经握上了他的分身,带著无限
渴望,甚至爬上了他的大腿,想要坐上。
  「栖绯,别急。」他要给她最极致的欢愉,要让她真正准备好,瞬息之间,
栖绯已经被他压在身下,双唇相贴,肌肤相触。「不管你到底怎麽想,我真的想
和你在一起。」哪怕听不到都没关系,哪怕她明早什麽都不记得。
  「你说我装傻也罢,演戏也罢,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我想让你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我会一直陪著你,不管发生什麽再也不伤害你,和你在一起。」舔
上栖绯胸前诱人的红豆,一手抓住颤动的白兔,另一手在少女挣扎的双腿间探寻,
挑逗。
  「三年里我能回忆的却只有我们在一起的短短的半个多月,你知道不知道,
我有多懊悔和心痛。现在我帮你好不好?」
  栖绯的幽穴早已湿透,滑腻一片。
  「我知道那时候伤你有多深,知道自己没有立场让你原谅,可是我真的不想
和你分开,真的想无论发生什麽都和你在一起。」苦笑地对上女子充满渴望的眼:
「如果今日之後,你还是不愿意……不愿意接受我,也没关系,我会离开,躲得
远远地,再也不在你的面前出现,可今夜,和我在一起。」
  滚烫的唇瓣印上栖绯的唇,火热,又怜惜,却不想,女子忽然发出让他几乎
失去心神的言语。
  「木木……你是木木……我要……」
  先是忡怔,然後是惊喜和感动:「栖绯,你果然还记得那个时候,我给你,
全都给你。」
  用手指扩张後,分身一插到底。
  他终於将栖绯抱在怀里,她终於再次属於他了,等待了这麽久,哪怕只是因
为栖绯混沌渴望的一夜也无妨,他要把自己的一切都给她。
  栖绯的幽穴还是那麽的紧致,还是如同小嘴般将他的巨物咬住,让他差点儿
失守。
  「妖精,你还是那个小妖精。」让他根本没办法抗拒的妖精,怕她痛,隐忍
著,慢慢地缓缓地抽插,旋转,让她的每个角落都感受到。
  可这显然不是栖绯想要得到的,她只觉得自己那里越来越痒,越来越渴望,
却得不到纾解:「木木,好难受,用力呀。」
  「栖绯,舒服麽?」
  「难受,想,想要……更……更重一点儿……」
  这让楚风有些黑线的恼怒,显然在他看来,眼前的女子是对他的努力表示不
满足。
  「好,我会满足你的,小妖精!」他先是重重地抽插了几下,紧接著,将栖
绯翻了个身,从她身後用力捅入:「这样呢!」他的速度极快,若不是握住了栖
绯的双手,她定会被他顶得撞在墙上。
  五浅一深,飞快的速度,让身下的少女感觉到无尽欢愉:「舒服……」
  「还有更舒服的。」抽插了足有一刻锺,楚风忽然将自己的分身拔出,将栖
绯掰成了侧卧的姿势,拉起她的一条腿,抗在肩膀,紧接著,又是重重的插入。
  「舒服麽?栖绯,我会满足你的。」剧烈的交合,肌肉撞击时发出的勾人的
声响,在房间里久久不散。
          第004章相煎何太急~(上)
  柔若无骨的身躯,如玉般光滑的肌肤,紧致到让人疯狂的私处,楚风一次又
一次地深入,一遍又一遍地把这个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子拆吃入腹。可这还不够,
他渴望和贪婪的听著栖绯的呻吟和求饶,感受著她每一次在自己身下绽放的高潮,
只有在那极度的欢愉时刻,他才感觉到他们是那麽的贴近,令他狂喜、满足甚至
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栖绯终於在他身边了,他再一次地和她如此亲近了,这一次,他一定一定会
用自己的生命去守护。
  屋内春意盎然,屋外,站在墙头吹冷风的男人却是各个黑著脸,磨著牙。听
著栖绯的呻吟和求饶,每个人都有种把楚风扒皮抽筋再拉出去喂狗的冲动。
  「呦,丑时到了。」才到不久的楚衍笑得一脸阴险:「三天满了吧。」
  众人一愣,片刻之後,全都露出一脸诡异的笑,摩拳擦掌。
            ********************
            这是某人倒霉的分割线
  真吵,楚风闭著眼皱了皱眉,眼皮很沈,手腕沈重酸麻得厉害,怀里却没有
栖绯的温度和馨香,等等,这不容忽视的悬空感是……不好!
  他挣扎著睁开眼,面前是一面大大的铜镜。
  镜子里的人全身的青紫红肿,五官都肿胀的看不出原本的摸样,双手被一根
粗粗绳索挂在房梁,全身上下除了腰间被系了一条轻飘飘的纱帕盖住重点部位,
其余全裸……
  扭头四顾,房间里空空荡荡,栖绯早没了踪影。
  楚风怒:「哪个滚蛋干的,给我滚出来!!!」
  「吱呀。」门开了,楚衍拿著折扇,不紧不慢地走进屋里,那一脸贱笑怎麽
看怎麽觉得欠扁。
  「我可怜的弟弟,你醒啦!」幸灾乐祸地某只拿折扇戳了戳楚风的下巴,又
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这摸样真真不错。」
  要是此时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他就是傻的,眼前这个不靠谱的兄长,明
显就是加害人之一:「楚衍,栖绯呢?你快把我放下来!」
  楚衍掏了掏耳朵,不但没有答上一个字,反倒把折扇展开,卡在了楚风腰间
那块飘飘荡荡的遮羞布上,充当装饰品。
  「混蛋,你干什麽,快把我放下来!」
  「不错,不错。」楚衍看著楚风诡异的造型满意点了点头,悠闲地坐在了一
旁的椅子上,对他的叫嚣充耳不闻。
  楚风用了十分力气去挣那绳索,手腕脚腕上的绳索都没有半分反应。
  「别白费力气。」楚衍不紧不慢地坐在桌旁,慢腾腾地给自己沏了一杯茶:
「那绳子是乌金丝和玄铁丝所制,你这麽挣扎只会越来越紧。」
  「楚衍!」
  楚衍欣赏著自己弟弟的可怜窘样,笑得一脸淫荡:「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干
的,我只负责下药,绳子是轩辕刹捆的,是宇文长风把你吊上房梁,至於你全身
上下的一身伤,啧啧,战羽说,骨头一根没断,所以养上一个月也就差不多了,
还有……」
  「快说,栖绯呢!!!」
  「别急别急,我们要一件件事情慢慢来。」楚衍笑得越发灿烂:「今早我放
了个消息出去,栖绯的傻相公决定重新选妻,哎~没想到,这消息一出,院子外
就围了一群大妈,那摸样,也不知道我亲爱的弟弟能否消受得起呀!」
  楚风打了个寒战,也不知是冷的还是被吓的:「混蛋,你到底想怎麽样!?」
  「对待兄长要谦逊有礼。」
  楚风恨得牙痒痒:「……哥,您想要什麽!」
  「哎,也没什麽。」楚衍笑得愈发灿烂:「听说,你和栖绯初识之时曾经画
过她的几张春宫,为兄想为你保存一二……」
  「你做梦!」那可是他的宝贝,一直好好地藏著,就是天王老子也别想从他
这要走!
  「兄长也是为了你好。」
  傻子才信!楚风宁死不屈地扭头。
  「算了。」楚衍一脸遗憾的站起身,拉开门便向外走,临走前还一脸怜悯地
瞧了楚风一眼,让楚风觉得背後阴风阵阵。
  「等等,你要做什麽!」
  「当然是要为你选妻纳妾,我刚才替你看中了几个,一个八十三岁,儿孙满
堂,正好可以做你的正妻,还有个九十二,那摸样,满脸的菊花盛开,还有……」
一边说一边向外走。
  「站住!我可以给你一张画!只要你放我下来!」
  「正好可以让她们进来看看你……」
  「两张!!!」
  「如果正好被栖绯看到……」
  「四张!!!」
  「成交。」楚衍完胜。
  当然,此时此刻已经远在十几里开外的栖绯对家里上演的这一幕完全不知晓。
          第005章相煎何太急~(中)
  山林之中,一行人徐徐而行,领头之人抬头看了看天色,又回头貌似不经意
地瞟了眼队伍中又已露出疲态的栖绯,想到先前那贵人的交代,不露声色道:
「午时了,大家休息片刻。」
  众人虽有疑惑,可也都松了口气,纷纷席地而坐。
  栖绯也松了口气,她擦了擦额上的汗水,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心里却依
旧犹如一团乱麻。
  今早她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在楚风怀中,想到昨夜主动求欢,想到两人又有
了肌肤之亲夫妻之实,心里又羞又恼又有一些说不出的甜蜜,可想到月哥哥,又
愧疚难当。
  刚巧有人在院外敲锣通知,说是今日有出山的队伍,她一时心烦意乱,又见
身边人毫无动静,羞愤之余干脆趁著楚风沈眠,带了两件衣物和细软,像逃难似
地跑出家门。
  已经午时了,离出门过了两个时辰了,也不知道楚风醒了没有,她不告而别,
他此时又在做什麽,会不会追上来?如果追上来她又该怎麽办?沮丧低头,脖颈
一阵酸痛……
  那个混蛋!栖绯揉了揉脖颈,又揉了揉双腿双肩,再度愤懑地看向无名镇的
方向。
  就算楚风来了她也不要理睬,昨天夜里,就是那个家夥肆无忌惮地把自己搓
圆又搓扁,就算哭喊求饶都不理,这个仇她一定要找他算!
  当然栖绯怎麽也想不到,她昨夜的仇早就有人替她报过了。此时,她那个倒
霉傻相公正被赤身裸体吊在房梁上,任凭他的兄长大人敲诈勒索还不敢反抗。
  「怎麽今天又休息了?」栖绯不远处,一名男子喝了口水,碰了碰坐在自己
身旁的同伴:「平时不是三个时辰才休息一次,今天怎麽两个时辰就歇了三回?」
  「不知道。」那人也是一脸困惑挠了挠头,又看了看自己的大包裹:「或许,
是因为今天大家的货物特别多吧。话说,今天出门也比往日晚了不少,以前都是
天不亮就出发,刚好可以在天黑前赶到最近的镇子……」
  「可不是。」又一人搭话道:「虽说这两年我们村和外头商贸往来比以前频
繁了不知多少,可是也没像这次,五天前刚有一批人出山,今天又凑齐了人。」
  「是呀。」第一人也困惑得紧,又很快笑了起来:「不过这也是好事,我们
家刚好在前几天发现了好几只上好野参,本来还怕等到下次出山的时候,挖出来
坏了品质,放在那被别人挖走,这次可巧了,正赶上这次出山,不但可以多换些
丝帛,还可以给几个孩子多买些玩意。」
  「是呀。」第二人同样感叹笑道:「说来也巧,我们家也是前几日在山里头
打了两头豹子,还有一只狐,打算去换些钱帛。」
  「豹子?」那人一惊:「我们山里没有凶兽呀,怎麽会?」
  「就说呢,当时我也吓了一跳,可没想到,那两只豹子受了伤,没费多少力
气就得了手。」男子笑著拍了拍自己背上的大包裹:「这可是上好的皮子。」
  「哎?这还真巧。」第三人也是一脸惊诧:「我们家也是前几日的了曾祖父
藏在家里後院的古物,正巧出山换钱。」
  无名镇人心思淳朴,纷纷聊起了自己今日家中收获,大家都没往别处想,只
是惊诧於前几日大家的好运气,又感叹今日出山出的巧。
  若是栖绯此时在听这些人闲聊,定会发现其中的异常,可惜她此时正在神游,
并没有发觉其中的「妙处」。
  可这些活落在不远处正在暗处旁听的男人耳中,就多多少少有了几分让人咬
牙切齿的味道。
  「啧啧。」轩辕刹讽刺到:「梵倾,这麽多『巧合』只为引栖绯出山,你可
是连什麽馊主意都想得出。」竟然料中了栖绯会想离开,更是在没来之前就布置
好了一切,还真是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承让。」梵倾带著一脸如沐春风的笑,可在轩辕刹眼中是怎麽看怎麽欠扁:
「轩辕刹,你也别忘了那个只要栖绯主动出山,这三月你就要远离她的赌约。」
  男人黑著脸低声愤然道:「梵倾,你好,你好得很,没想到我们一个个都被
你支得远远的!」
  「承蒙夸奖。」把这些男人撇开可没少费力气。
  「你!」咬牙切齿,恨不得把眼前的男人瞪出几个窟窿,可看著面前这个混
蛋皇帝身後的数个大内高手,衡量了一下战斗力,最後,他也只能黯然离场。
  「派两个人跟著,若是他有异动,随时来报。」
  「是。」
  又解决了一个不老实的情敌,梵倾脸上却没有半分的喜色,他看著不远处坐
在石头上休憩的少女,心里除了思念和爱恋,还有无尽的忐忑,接下来的三个月,
是他和阿啸的,可是他们二人相比……栖绯必是……
  「哥,轩辕刹走了?」
  「阿啸。」
  梵啸看著自己面前和往日没什麽不同的兄长,不知为何,背後有些发凉。
          第006章相煎何太急~(下)
  看著面前带著微笑的兄长,梵啸莫名的觉得有些脊背发凉,还没来得及搞清
自己是怎麽了,就被梵倾叫住。
  「阿啸,为兄一直想问你。」梵倾走到梵倾身旁轻声问道:「一年多前,你
发现栖绯还活著的时候最想做的是什麽?」
  「做什麽?」他的思绪回到两年前那段疯狂找寻栖绯的日子。
  即使那日他亲眼看著月都化作废墟沈入地底,再也未能等到那个自己深爱的
身影,可他却始终相信,栖绯还活著。
  那时候,他每天都在北域的冰原找寻,拒绝了梵倾的帮助,隔绝了曾经的一
切,像行尸走肉一样徘徊在空旷的冰原。
  一天又一天,度日如年,他好像做了一个漫长又无法脱离的噩梦,如今回想
起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如何在那段缺衣少食,落地成冰,处处充满了危
险的地方坚持下来。
  每一天都是煎熬,直到他得到梵倾传来的讯息,得知栖绯还活著的消息。
  那一刻,他站在空旷的冰原上,看著绚烂的极光,泪流满面。他愿意相信那
些痛苦的日子只是他亏欠栖绯应该付出的,只要她还活著,就是上天给他的最好
的恩赐。
  「哥,那段时间我想了很多。」
  梵倾的笑颜带著淡淡的苦涩:「无论是在前世,今生,异世,栖绯都不曾爱
过我。可我不想也不能放手,因为无论是哪一世,她都是我唯一的挚爱。
  不止一次的想拥她入怀,想要她成为我的妻子,可我今生曾经那样伤害她,
在异世又舍弃了她……希望她能原谅我,却又怕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奢望。「
  他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可是这两年,我想通了,她不爱我
又怎麽样,她还活著,对我而言,这就是上天赐予的最好的礼物。
  我可以看到她活生生的活在我能找到的地方,开心的活著,这就足够了。就
算她可能不愿接受我,那又怎麽样呢,我会尽一切努力让她好好活著,无论付出
什麽代价,只要她想,哪怕让我在冰原呆上一辈子也心甘情愿。「
  「若是栖绯愿意原谅我……」青年的笑苦涩中带著希望:「我想重新追求她
一次,让一切重新来过。」
  「阿啸。」
  「哥,我知道你在顾忌什麽。」
  梵啸拍了拍自己兄长的肩膀:「从小时候开始,你就护著我,不,应该说从
上辈子开始你就在护著我,我却一直都没能为你做什麽。可对栖绯,我不会退让,
她不是物品,而感情不是交易,不能掺杂太多的算计。
  千年前,你成了栖绯的未婚夫,今生,你们仍有婚约,也许你们才是原本的
命中注定。可我,不会放手了,我再不能让自己後悔。
  但是,哥,只要你需要,我愿意尽我所能帮你。「
  梵倾动容。
  十里开外,轩辕刹正在同数十兵士对峙。
  「让开,再不让我就不客气了。」
  侍卫中站出一人,深施一礼:「四王爷,您是天宇皇族,定是一言九鼎,您
与我皇有约在先,又怎能食言,阻碍我皇寻回皇後呢?」
  「我呸!」轩辕皓气得跳脚:「去他的皇後!栖绯明明是本王王妃。」
  侍卫长面色沈了沈,他收礼站直,恭谨不在:「四王爷请谨言慎行,勿要因
您一时戏言,妨害两国邦交。」
  「你能把我怎麽样!」轩辕刹一脸不屑:「梵倾以为就凭你们这几十只杂鱼,
就能把我困住麽?」
  「你!」
  「他们是不能把你怎麽样。」不知何时,丈许开外已站立一人,他相貌英俊,
气势非凡明明只是身著一身黑色常服,却显出几分肃杀之意。
  「战羽!?」
  「战大人!」侍卫们齐齐施礼,恭谨非常。
            第007章男人都是麻烦
  此时的战羽已不是三年前的无名侍卫,他已是天下间闻名的英雄人物,三年
间,世间各处都流传这他的事迹。
  这三年,世间并非太平如常,天宇,朗鸣,昶山,每一处都曾出现过不止一
次异象,只是每一次,都被人发现,将危机扼杀在萌芽之中。而其中,功绩无法
估量的乃是三人,被世人统称两皇一将,他们正是轩辕皓,梵倾以及战羽。
  两位国君自不必说,治民乱,修水利,兴农田,减赋税,保家卫国,功绩无
法一语囊括,更是短短三年就将两国的国力发展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而战羽则是更为普通民众所称颂敬仰。
  无论是南疆的妖兽,还是西沈的动乱,似乎哪里出现异象,他就会在第一时
间赶到那里,救人於水火。
  见过的人都说,他一人堪比千军万马,只要宝剑一出,无论是妖兽还是匪类,
都只能将性命留在他剑下。
  他不属於天宇,更不属於朗鸣,他自由的行走在这块大陆上,被人称为战将
军,甚至被一些人称为战神。世间识得他样貌的人有限,可却无人不识,他那柄
刻著「战」字的宝剑。
  可同样让人困惑的是,无论何时,他都是孤身一人,被他救了的商旅曾经看
到,月下,孤单的将军对著一条剑穗低低的诉说著什麽,只有在那一刻,这名硬
朗的男子,神情尽是温柔,却也带著无尽的落寞。
  据说那是他的爱人送给他的,据说他的爱人已经不在了,据说……
  总之,三年间,他的实力和事迹,早已让他到了让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可只有深爱栖绯的男人们知道,战羽之所以总是出现在危险的地方,只是为
了一个人,为了找寻那个他深爱的女子,更为了她不会被伤害。
  「战羽,你来的正好。」轩辕刹对著战羽指了指阻挡他的侍卫们:「这些是
梵倾派来捣乱的杂鱼,你功夫比我好,顺手把他们都收拾了吧。」
  「战大人。」侍卫长赶忙道:「勿要听小人谗言,在下只是奉皇上之命,让
此人远离月郡主,以免郡主被此人所伤。」
  轩辕刹恼,阴险皇帝的手下果然也阴险:「刚才你还一口一个皇後,怎麽现
在反倒变成我的不是了,再说我怎麽可能伤栖绯!
  战羽,你别听他胡说,再说你就不怕梵倾那个无耻小人再使什麽手段?他是
不是也把你支开了?「
  「与你无关。」
  「哎?你竟然还真放心把其栖绯丢给那只死狐狸,枉费栖绯对你的信任,你
这个胆小鬼,你就是……啊!」
  某人被突如其来的一道掌风打倒在地。
  「闭嘴。」
  「你竟然敢偷袭!」轩辕刹愤愤不平地爬起来:「要不是我,你们怎麽能找
到栖绯!怎麽能打开月冉的禁制!趁著我现在异能尽失,竟然偷袭!你忘恩负义,
过河拆桥……啊!」
  再度被打倒。
  战羽居高临下地看著某手下败将,对周围的侍卫招了招手:「你们动手,揍
到他闭嘴。」
  有战神在,这一帮侍卫顿时找到了主心骨,对那倒在地上还没能爬起来的一
拥而上。
  「战羽,你这个混蛋,无耻小人!啊!!!」
  干脆地将某人打晕,战羽转身离去。
  「大人,战大人去皇上那边了。」
  「无碍。」领头侍卫道:「皇上已经交代过了,这位大人行事磊落,无非只
是担心皇後安危。」再说了,这位大人他们的本领高强,就算他们想挡也挡不住
呀。
  「那这四王爷……」这人的身份还真是难办。
  「当然是『请』得越远越好!」
  轩辕刹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酸痛,而太阳早已西斜。梵倾派来的数十
名侍卫依旧在他不远处虎视眈眈。
  恰在此时,远远走来一人,正是梵啸。
  「怎麽,你也被那个好兄长一脚踹开了?」
  梵啸刚刚站定,就看到满脸青紫,明显被胖揍一顿的轩辕刹蹲在树下,露出
了扭曲又幸灾乐祸地笑:「梵啸,不如我们联手吧!」
  梵啸冷眼瞥了狼狈的某人一眼,又看了看四周的数名侍卫,一步步走上前,
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对自家侍卫道:「你们下手太轻,像他这种人就应该吊
起来打。」从前的恩怨他可没打算一笔勾销。
  「是!」
  「梵啸,你这个混蛋!啊!!!」
  东都皇宫,早朝已退,轩辕皓在御书房中批阅奏折。
  太监总管恭敬的垂头站在一侧,心中却在打鼓。这半月来,皇上就有些不对,
明显被什麽事情影响著,尤其是今日,早朝都显出几分心不在焉,这可是除了月
郡主出事以外,从未有过的。也不知到底出了什麽让皇上难以解决的事。
  已经半个时辰了,皇上面前的奏折还是半个时辰前的那一份,就连握在手中
的御笔也未曾动过,怕是上面的朱砂早就干了吧。
  正恍惚著,忽然听闻一声隐隐的叹息,他神色一敛,走到皇帝身旁躬身听令。
  「皇上,可有事情吩咐奴才去办。」
  「无事,你先退下吧。」
  「喏。」
  御书房的门轻轻打开又轻轻合上,坐在御座上的人却显得更加烦躁不安。他
又拿起面前的奏折,却还是没能看进半个字。
  他似是想要集中精力将国事安排好再做其他,可最後还是颓然放下笔,深深
地叹了一口气。
  「出来吧。」
  黑衣人无声无息地跪在御案前恭敬道:「皇上。」
  「她现在可好,正在何处?」
  即使不说出那人姓名,暗卫也知道必是皇上又想到了那个让皇上视若性命的
女子。
  「郡主今早已离开无名镇,朗鸣皇尾随其後,此时应该已经到了楚城。」
  「楚城?」轩辕皓低声沈吟:「他定会将栖绯带到朗鸣,派人跟著,暂时不
必插手。」梵倾和自己一样,不会把心中重要之人放在自己难以控制的地方。若
不是他们之间早有协议,此时他更想将栖绯带回自己身边。栖绯,无声苦笑,她
恐怕连看也不想看到他吧……
  「皇上,属下还有一事禀告。」
  「说。」
  「四王爷轩辕刹临行前,带走了一百禁卫,朗鸣皇等人一向与他有些间隙。
可四王爷那人,若是被逼急了,怕是会有些棘手。」
  「不必管他,他再蠢也知道护住栖绯。」可转念之後,他又开始担忧起来:
「再派百名暗卫暗中守护,务必保护郡主安全,若是楚城有乱,就将郡主带回天
宇。」
  「是!」
  暗卫无声退下,轩辕皓的思绪却飘向了别处。不知栖绯现在可好,这三年,
她可曾想起过他,可曾还像那时一般憎恨著他……
  从怀中取出那块从未离身的石头,捧在手心,上面的字迹已经被他婆娑的有
些模糊。
  这三年,他已经想通了,他从前带给她的痛苦太多了,以後,只要她能好好
的活著,快乐的活著,他愿意倾其所有,守护她,给她想要的幸福。
            第008章梵倾的决心
  看著楚城恢弘的大门,栖绯很纠结。
  就在不久前,她干了这辈子最傻的事情,和同行的大队伍走散了。
  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可他就这麽莫名其妙的发生了。她只是转身看了
一块布料,可就那麽一转眼的功夫,几十个同伴就那麽不见了。
  她只能独自一人走到楚城,又傻傻地在城门前等了半个时辰,那些人依旧不
见踪影。
  又一次叹气,看来她今天只能留宿在楚城了。
  郁闷地从怀里掏出干煸的荷包,把所有的钱倒在掌心,一两银子几十枚铜板,
很好……这就是她现在的全部财产。
  无力扶额,出门太仓促了,她只是随手拿了一只钱袋,这些钱在无名镇上足
够用上一个月,可到了楚城,恐怕只够住店三天。如果到时候她还找不到同伴,
就有大麻烦了,那条路她不觉得自己一个人能找回去。
  而且楚风的家就在楚城,不知道会不会被追上来。
  很显然栖绯多虑了,她此时还不知道,自己那倒霉的傻相公已被那些羡慕嫉
妒恨的男人们敲诈後计划隔离,将被丢到荒山野岭看管数月……
  看了看天色,已经时了,看来今天只能先找个地方住上一夜,其他的明天再
说。
  看著道路两旁的商铺,应有尽有的货物,叫卖声不绝於耳,这是栖绯第二次
来到楚城,而如今,这里的繁华比三年前更胜一筹。简单打听了一下,进了一家
中等的客栈,交了一日的店钱和押金,身上的钱少了大半。让她满意的是,这间
普通客房却比想象中的要干净整洁,比她想得要好得多。
  一休息,越发觉得浑身酸痛,她身体不好,原本就容易疲累,昨夜那麽疯狂,
今日又走了那麽多的路,早已疲惫不堪,刚刚躺下就进入了梦乡。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刚刚入眠,房间里就多了一人,静静地站在床头,看了
她良久。
  梵倾一直在栖绯房间的隔壁,栖绯和无名镇的人走散是他安排的,客栈是早
就安排好的,就连栖绯询问的路人也是他的人,只为了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让栖绯不遇到任何的意外和危险。
  他站在门外,静静地等待房中的女子呼吸平缓下来,才轻轻推开门,走到床
前,注视那三年未见的睡颜。
  栖绯比从前更美了,三年的时间,她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多了几分成年女子
的娇柔和妩媚,让他仅仅是注视,就有了想要亲吻的冲动。
  他甚至想此刻就将她叫醒,告诉她这三年自己对她是多麽的想念,又是多麽
的懊悔,从前的自己没有对她好一点儿,再好一点儿。
  在她不知所踪的那一年里,他曾经无数次的梦见她冲回月都时的背影和满面
苍白孤单地倒在梨花树下的冰凉尸身。一次次,他从从噩梦中惊醒,无法入眠。
  他一遍遍的在脑中描绘她的摸样。欢乐时的摸样,悲伤时的摸样,虚弱的摸
样,对他淡淡微笑的摸样。那时候他就在想,如果那时候自己能够早些发现栖绯
的异样就好了,哪怕被她憎恨一辈子,也要将她带离月都,也要让她好好的活著。
  还好,那一切只是梦,栖绯还活著。而他也下定了决心,这一次,他要让栖
绯爱上自己。也是他这一次不敢让阿啸留在身边的原因。作为一名国君,他无疑
是出色的,可作为一名爱人,他无疑不是最合适的。
  阿啸的感情那麽干净,纯粹,对栖绯的一腔真情即使是他也被触动,更何况
是栖绯。阿啸太过妄自菲薄,栖绯对他并非毫无爱意,至少在另一个时空,那些
他和栖绯相依相偎的岁月里,他是栖绯唯一的寄托和依靠。
  作为旁观者,他更清楚,梵啸在栖绯心目中的地位。而他自己,无论是千年
前,还是千年後,他的感情都被放在国事之後。
  他很明白,很多事情是不能算计的,参杂了利益的感情,参杂了太多杂质的
羁绊,没有人可以说他绝不会被舍弃,他不能赌,也不敢赌。所以这一次,他会
把所有的阻碍排除在外。
  轻柔的理顺少女落在脸颊上的碎发,在她的额上温柔地印上一吻。
  这一次他要让栖绯看到他的真心。
  这一次,无论什麽都不能阻挡他得到她。
  所以他要排除一切阻碍,将她迎回南都,做他唯一的妻。
           第009章乌龙的英雄救美
  栖绯醒来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一觉醒来,精神好些了,只是有些饿。
  夜晚的楚城比白日里还要热闹,客栈的客堂里早已坐满了人,栖绯从楼上下
来,便惹得店中的人频频侧目。
  看了看菜价,摸了摸可怜的钱袋,她决定还是节省一些,去街上随便买些东
西填肚子。可她却忘了一件极重要的事情──带上面纱。常年身居上位,无名镇
的人又恭敬有加,让她早忘了自己的姿色到底多惹人眼球,又在这个以玩乐闻名
的楚城多麽让人觊觎。她不过在街上刚一露面,就一群小混混盯上,尾随其後。
  「这怎麽办?时间不对啊。」两个朗鸣的暗卫混在人群中窃窃私语:「皇上
是要英雄救美,可这几个不是我们的人呀,我们是解决了,还是等皇上来?」
  「我怎麽知道,听说皇上正在研究郡主最喜欢的菜谱呢,好像要亲自下厨…
…」被问的暗卫显然同样郁闷,他踌躇了片刻道:「还是赶紧报告上面吧,只要
关系到郡主,做不好都要被发配边疆!」
  「这几个人怎麽办?」混在人群中那些轩辕刹派来的禁军同样不知所措。
  「谁知道!」另一人郁闷道:「四王爷只说要让我们给朗鸣皇惹些麻烦,可
若是郡主出事,我们也要倒霉。」
  「那我们现在就去把他们解决了!」一人显然有些沈不住气了,临行前他们
可是被皇上的人特地叮嘱,务必保护郡主安全。
  「别,先等等。」另一人赶忙拦住:「我们至少要等著朗鸣皇那边的人动手
了再说,郡主若有事他们也不会只是看著。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四王爷睚眦必报,
若是坏了他的事,我们也别回东都了,直接去西沈挖井吧。」
  当然,此时纠结的不仅仅是这两方的人马。
  「大人,我们怎麽办?」天宇的暗卫苦恼不堪:「要不要先把那几个人处置
了?」
  「先看看吧。」领头的暗卫道:「那两边人马还没动呢。」上头吩咐保护郡
主安全,可也交代过等他们那两方打起来,好郡主带回东都,总不能先露了行踪。
  屋顶上,身著黑衣的战羽温柔地注视著栖绯,转向小混混和交头接耳的三路
人马时便化作冰寒。他握了握腰间长剑,冷冷一哼。
  当然,悠闲地走在路上的栖绯不知道只是这短短半盏茶的功夫,尾随在她身
後的几个不上道的小混混让数路人马纠结了个遍。她已被楚城的夜色深深吸引。
  此值夏夜,让她想到了三年前的那个夜晚。她有月哥哥和楚风陪在身旁,在
河畔放出一盏莲灯。可惜,今年的祈愿节已经过了,而今日也只有她一人走在这
陌生的街道,有些寂寞呢。
  「卖莲灯,漂亮的莲灯,价格便宜的莲灯,三文钱一盏!」有些沙哑的叫卖
声让她忍不住循声望去,就在街市不起眼的一角,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正在叫卖
已经过了时节的莲灯。
  「放灯的时候已经过了,谁会来买呀,小鬼,别占著地方。」不知从哪里冒
出来一名健壮的成年男子,他不客气地将少年的莲灯向旁边一丢:「这地儿是我
的,你来捣什麽乱,快,赶紧回家吃奶去吧。」
  「你,你胡说!天刚黑我就来了……」
  「去去去,大爷我懒得跟你说,一边儿去!要是坏了本大爷的大事,就揭了
你的皮!」
  少年紧紧攥著拳,眼睛通红,就像只愤怒的小兽,可最後他还是深吸了口气,
将地上散落的十几盏莲灯拾起,裹进打满补丁的袋子,扛在身上像另一个方向走
去。他还要靠卖灯的钱给娘亲买药,这种人他惹不起,只能躲。
  「等等,我要买你的莲灯!」
  听到甜美的女声,少年赶忙掏出一盏灯回身递去,却在那一刹那被绝美的笑
颜晃了眼。
  「三文钱一盏麽,我买下你所有的灯,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去许愿湖放灯!」
栖绯指了指不远处的湖。
  「好!」少年狠狠揉了揉眼,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碰上了仙女。
  「哎?郡主怎麽跟著那小子去放灯了!」朗鸣暗卫头目恼:「我们的雇的人
呢?要让郡主去下条街才对!」
  「大人……」另一人苦著脸:「那个占那小子的地方的白痴,就是我们雇的
人,他不认得郡主……」
  「笨蛋!主上已经等在下一条街了,快点儿把人引回来!」
  祈愿湖清澈依旧,十几盏粗糙的莲灯渐渐飘远。
  「姐姐,你为什麽不写上愿望?」
  栖绯将几十枚铜板放在少年掌心:「我的愿望已经在很久前就许过了。」那
朵白莲已被月哥哥放在心底,见证他们永生永世都不分离的誓言。
  「美人儿,你怎麽能跟一个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来放灯呢!」
  几名穿著另类的男子迈著八字步走到将两人围在中间。
  看著那几名混混,栖绯皱了皱眉,她虽无功夫,却也不完全是手无缚鸡之力,
月哥哥教过她几个能用的法术,可若是用了,麻烦只会越来越多……
  少年脸色发青地将栖绯拉到身後,低声道:「他们是城里的混混,等下我缠
住他们,姐姐你跑。」
  「美人,别怕,陪我们玩玩吧!」那几人已凑上前来。
  「皇上还没来麽?」朗鸣暗卫都觉得流年不利,皇上未到,本不该上演的英
雄救美却被个小子抢了个先!
  「上吧,再晚我们都等死吧。」
  与此同时,做出同样决定的却不止他们一方。
  一眨眼的功夫,五名小混混被打倒在地,不大的空地上却出现了三群人……
  停顿了那麽一瞬,三方开始乱斗……
  「跑!」少年只是一怔,迅速拉起栖绯拔腿就跑。
  等三方人反应过来,少年和栖绯偏僻的羊肠小道中消失不见。
  「这,这怎麽办!」三方人马尽数傻眼,郡主居然被个臭小子带走了。
  「追!」
  「哈哈哈,好,好一个英雄救美,英雄还没来,美已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
子救走了,妙呀,真是妙。」一脸青紫的轩辕刹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坐在战羽身
旁笑得淫荡:「他梵倾也有替他人做嫁衣裳的时候,哈哈!」
  战羽凉凉地瞥了他一眼,只是看向下面乱作一团的几方护卫时,还是露出了
几分揶揄的笑意。
            第010章月冉的礼物
  「呼,他们应该追不上了。」足足跑了两刻锺,少年才拉着栖绯在一处拐角
停下来。栖绯气喘吁吁地扶着墙,狠狠地咳了几声,眼泪都被咳了出来。
  「你没事吧。」少年有些不知所措:「我应该慢点儿的……」
  「没事,咳咳。」栖绯阻止少年的自责:「我没事,这是哪?」
  「放心,他们追不上来了。」少年问道:「那三夥人都是来抓你的麽?」
  「嗯?」
  「你可别小瞧我,刚才我看得清楚,那三群人是一起冲出来的,身手那麽好,
一下子就把那几个人制服了,可他们却都看着你,还想冲过来。
  可穿蓝衣服的想拉出穿灰衣服的,穿灰衣服的又缠住了穿黑衣服的。好在他
们互扯後腿,才让我们跑掉了。「
  少年挠了挠头:「这些人还真是蠢呀,他们身手那麽好,我以为我们跑不掉
呢。」
  的确,栖绯也有些困惑。自从楚风找来之後,她便有会遇到其他人的预感,
看今天那几夥人的身手装扮,似是皇家暗卫,应该是为她而来。可如果他们是来
找她的,又怎麽会把她放走?若真是两国的暗卫,又怎麽会出这麽大的纰漏,把
她给追丢了?
  栖绯怎麽都想不通,两国的精英什麽时候变成了狗熊?今天的事还真是从头
到尾都透漏着蹊跷。
  「那个是什麽?」少年指了指栖绯的颈间:「它在发光。」
  「嗯?」栖绯低头摸向颈间,是月哥哥临行前送给她的白玉平安扣。此时,
上面精致的暗纹正隐隐发亮,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漂亮。
  这羊脂白玉的平安扣是月哥哥亲手磨制,又一点点地刻上暗纹,用金银红三
色的丝线打了结。在他打算离家的前几日为自己挂在了脖颈间。
  想到这,她猛然记起月哥哥给她戴上平安扣时叮嘱的话。
  【我不在的时候要一直把它戴在身上。】「好。哎?这上面的暗纹好像符咒,
是做什麽的?」
  【护你平安,还可以用来看戏。】「看戏???」
  【戴着,到时候就知道了。】「嗯?哦。」
  不会吧……
  栖绯抬头,正看到少年越来越呆滞迷茫的表情,忽然有了一种诡异的预感…

  「姐姐。」少年忽然恢复清明,然後拉住栖绯的衣袖,一脸信任道:「你没
有地方住吧,可以住我家,我的床可以让给姐姐住的,虽然家里没什麽吃的还很
穷可是我会去买的……balabalabala」
  栖绯忽然想到这几日蠢到家了的楚风,今天出错的暗卫,还有眼前的少年…

  看戏?其实,这玉佩的作用是让碰上她的人都变傻吧……
  「皇上,请您责罚!」
  梵倾看着跪在面前的十几名暗卫:「起来吧。」
  「皇上,属下们今日有罪,不但未完成主上交托之事还将郡主跟丢了,身为
暗卫犯下如此愚蠢之错,实是大罪,请主上……」
  「不必了。」梵倾淡淡道:「今日之事并非你们的错。」他已隐隐猜出答案。
除了那个人,还有谁能将手脚做的如此不动声色,又让人难以察觉。
  「皇上?您……」
  梵倾摆了摆手:「下去吧,若是想将功赎罪,就尽快找到郡主下落,护她周
全。」
  「是!」众人垂首。
  等众人离去,梵倾神色不明地看向北方,重重呼出一口气,咬牙切齿:「月
冉!」
            第011章一曲惑世人
  「小姐,就靠你了!」
  「姐姐,都看你的了!」
  湖面之上,一艘不起眼的小筏上,一对清秀的少年少女拉着蒙着面纱的女子
的袖子,一脸期冀和崇拜。
  而被他们拉住的栖绯,此刻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她的嘴角抽了又抽,又看了看四面八方将湖面围了个水泄不通的画舫,竹筏,
又瞟了一眼不远处已经开始不耐烦的司乐官,一阵无力。她这算不算是交友不慎,
被逼上梁山呀……
  那天,为了躲开那些暗卫,她无处可去,就跟着这只被月哥哥送的坠子迷惑,
变得过分热情的少年张林回了家。见到了他同样热情过度的姐姐杏花,和躺在床
上不断咳嗽还拼命招呼她的大叔……被一家人被像菩萨一样供在唯一一栋有墙,
还算有顶的屋子里,体验了一次睁开眼睛就可以看星星的夜晚,本想在今早告辞,
却又因为一时心软,又上了他们的「贼船」。
  「时间到了!」礼官司乐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开始催促:「你们要是还不开
始,就轮到下一队。」
  拉着栖绯的杏花急了:「小姐,您难道改主意了麽?」大眼睛里再一次溢满
了泪水:「您,您要是真的不想帮我们,那就,那就算了……就算您不得魁首,
我们没有赏钱,换不了债,爹爹的药我也会想办法的,明天我就去春花楼去卖…
…」
  「行了行了!」栖绯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小筏的四周尽是画舫方舟小筏,
就算她想现在一走了之,也要有能水!的本事才行呀。对着面前的姐弟挤出了一
个扭曲的笑容:「说好了,只此一次!」
  少女少年连连点头,笑得一脸傻气:「小姐(姐姐),我们相信您,您一定
会赢的!」
  栖绯看了一眼那对无良姐弟,简直无语到了极点。
  没错,今天,她堂堂天宇郡主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弹琴唱曲……
  叹了口气,不过她也不是为了这两姐弟,让她决心走上这一遭的是今日她才
听到传言。
  三年多前,昶山山顶忽然崩塌,一月後的某一日,祈愿湖畔竟在夜里升起朵
朵白莲,开满湖畔,虽然那花开花谢只停留了不过片刻,可那瑰丽的奇景却让见
过的人再也无法忘怀,让未曾见过的人充满期待。
  第二年,有无数的人等在祈愿湖畔,却再没能见到那满湖的白莲,第三年依
旧如此。
  有人失望,有人怀疑,还有人说,白莲没有盛放是在等待能让它们再度盛放
的佳人。
  於是今年楚城的商贾连同楚城的权贵想出了一个俗气却又让人期待的主意,
「花魁」比赛。此花魁当然不是妓院的花魁,而是能惹得白莲盛放的美人。只要
身处楚城,身家清白的女子都可参赛。可凭一曲,也可凭一舞,若是真能让传说
中的白莲盛放,那女子可提出任何要求,楚城将尽力达成。
  白莲,栖绯挑起唇角,踏上小筏,竹筏随着水波犹如一片落叶缓缓滑向湖中。
  一国之母怎能当众歌舞!「主上……」一艘黑舟的甲板上朗鸣的暗卫正想谏
言,就被梵倾的一个眼神阻住了话头,迅速闭嘴。
  梵倾看着湖心的白衣少女,眼底带着浅浅的笑意,他从不会反对她的任何决
定,想做什麽都可以,想要什麽他都会双手奉上,除了她想疏远他,离开他……
  「战羽,你可听过栖绯弹琴?」轩辕刹没形象的靠在画舫的船栏上,问一旁
的战羽。
  战羽听而不闻,只是看向少女的目光越发温柔。
  竹筏上只有一张古琴,一盏香炉,简单又熟悉。栖绯已经很久不曾弹过琴了,
似乎上一次弹琴,父王还在,清岚哥哥执霄,她弹琴,战羽哥总是站在她的左右
……
  不过短短数年,早已物是人非,皓哥哥与她早已天涯相隔,她对他的情也早
已在岁月中改变了摸样。
  看着围在周围的画舫,她淡淡一笑,跪坐琴後……
  指尖轻挑,不过随意的几个音节,短短的前奏,便让人失了心神,忍不住侧
耳倾听。
  时下无人听过的曲调流淌在湖面上,合着湖水拍打之音,仿佛在诉说着无人
知晓的故事,那动人的旋律,在静谧的夜色之中那麽的缠绵悱恻,又带着心酸的
离别之意,短短的几瞬,竟让人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蜿蜒的旋律飘散开来,伴
随着如同天籁般的歌声在月色中流淌。(歌词引《滚滚红尘》)
  「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少年不经世的我。
  红尘中的情缘,只因为那生命匆匆不语的焦灼。「
  那些过去走过的岁月时光,仿佛再一次在眼前走过。年少时满腔爱意不顾一
切的自己,自己曾不顾一切追逐的皓哥哥,转身离开的长风,战羽哥,曾经被舍
弃的时光还停留在她的记忆之中,那生不如死的日子却早已远去,渐渐褪色。而
他们付出的报偿,那些後来发生的一切,早已让他们之间的羁绊深深的印刻在灵
魂深处,无法磨灭。
  「想是人世间的错,或前世流传的因果。
  终生的所有也不惜,换取刹那阴阳的交流。「
  前世今生,她的月哥哥都是付出了最多的那一个,为了找寻她等待了千百年
的岁月,那留在黄泉河畔,孤单地注视着白莲千年的孤寂身影。可楚风,战羽哥,
皓哥哥,梵啸,梵倾,长风,轩辕刹……他们呢,他们每一个都和自己有着不同
的因果,谁亏欠谁,在岁月的轮回中早已让人无法分清。
  若是能轻易放手,若是能任由人控制摆布,那就不是天命不是因果。
  「来易来去难去,数十载的人世游。
  分易分聚难聚,爱与恨的千古愁。「
  那些爱恨,早已分不清对错,她能做的,也唯有守护当下的幸福。
  「本应属於你的心,它依然护紧我胸口。
  为只为那尘世转变的,面孔後的翻云覆雨手。「
  过去的时光,总是被留在了心底深处,那些经历过的人事,那些逝去的爱恨
和不在的人,也早已在岁月的长河中不见踪影,而那些人的真情,她又该如何补
偿……
  「於是不愿走的你,要告别已不见的我。
  至今世间仍有隐约的耳语,跟随我们的传说。
  滚滚红尘仍有隐约的耳语,跟随我们的传说。
  一曲终结,祈愿湖上只余残音。
  所有人都被歌声吸引,他们仿佛看到了一个纠缠了千年的故事,朦胧的故事
仿佛呈现在眼前,故事中的爱与恨,笑与泪,被印在了心底,良久不能释怀。
  那竹筏上,纤细飘渺的倩影仿佛穿越了千年,让人心生恋慕,却仿佛隔着无
法逾越的距离,天涯相隔。
  就在这一刻,湖面暗香浮动,瞬息之间,一朵朵的白莲从湖底升起,缓缓绽
放。
  这一刻,这一幕,一瞬也是永恒,印在人们的心底,此生难忘。
  第012章栖绯,和我回家满湖的白莲盛放了整整一刻锺,才再度沈入湖底,
却有朵未曾绽放的花骨在栖绯的小筏前飘荡不离,仿佛在期待和等待着什麽。
  栖绯站起身,伸出手,那花蕾就像有意识一样落入了她的掌中。
  刹那,花蕾动了动,缓缓绽放,在盛放那一刻化作碎星散落。却有一张七彩
的绢帛,那一瞬展开的落入栖绯掌心。
  周遭人早因为眼前的美景忘记了呼吸,而栖绯,却因为那熟悉的绢帛,熟悉
的字迹,朦胧了双眼。
             月冉致爱妻栖绯
  即便世事无常,天地无情,此生此世,永生永世,永伴不离。 这七彩的会
发光的绢帕是千年前她央着月哥哥用异术造的,她还记得那时的自己让收到那帕
子的时候有多欣喜,又是如何的宝贝,贴身藏着,不给任何人看。
  而在千年前即将死去的那一刻,她是多麽的渴望那个已经对她只有责任的月
哥哥能给她一些,哪怕是一点点的回应。
  看到这绢帕,栖绯再忍不住汹涌的泪意,因为月哥哥的承诺,更因为这绢帛
出现在今时今日。
  这是月哥哥给她的承诺,哪怕他已经知道自己与楚风之间有了什麽,哪怕他
知道,她和那些男子间有了无法舍弃的羁绊,还是将他千年都未曾改变的心意放
在她眼前,告诉她他的决定。
  无论何时,无论她的爱分给了多少人,他对她的深情从未改变。
  千年前,她许了一个心愿,却在千年後的今天才明白,那个人早已早最初的
最初,就已将他的全部真心交给了自己。
  千年前她放出一朵白莲,终於在千年之後的今天,得到了月哥哥的答案,一
个永远将她守护的承诺。他甚至早已想清,为了她放弃自己的立场,甚至已经默
认了那些男人留在自己身边,愿意让其他人分享自己。她感动,更心痛。
  不远处的黑船的甲板上,梵倾周身却散发着强烈的寒意,这个无论遇到何事
都淡定从容的朗鸣皇此时脸色发黑,尽是怒意。
  月冉!梵倾此时恼恨得很,月冉在属於他的日子里频频出手,明明知道他是
为栖绯报仇给他添堵。也只能忍着,毕竟,在栖绯心目中,最重要的只有月冉。
  想到自己那些曾经的所作所为,那些曾经对栖绯造成的伤害,心下不免多出
几分黯然。
  可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弃栖绯,这个从千年前就已经认定的爱人。
  「众人听令。」
  转眼後,他还是那个温润、自信、果敢的梵倾,那个让人无法不敬服,不能
也不敢忤逆的朗鸣皇。
  「臣在。」数人齐齐跪地。
  「随朕将皇後迎回朗鸣!」
  「是!」齐齐的应答声直入云霄,在湖面回响。
  突入的黑色船只将原本围在小筏周围的画舫,木筏撕开一道缺口,而站在船
头的紫衣男子跳下大船,落在栖绯面前,握住栖绯的手。
  「皇後,随朕回朗鸣。」
  「梵倾?你……」
  她话音未落,男子已将她向怀中一带,紧紧搂住。
  「栖绯,我们回家。」
             第013章梵倾诉情
  官道上,尘土飞扬,一队黑甲骑兵护送着一辆华贵的马车前行。
  马车很快,却极稳,特质车厢里又铺着厚厚的软垫,更是让人几乎觉察不到
马车正在疾行。
  此时宽敞的马车中,只有栖绯和梵倾二人,只是两人的心情截然不同。
  「梵倾,你想做什麽?」女子恼怒地问坐在自己对面的男子。
  「当然是回朗鸣。」
  温润如玉的男人带着淡笑,说得话却让对面的栖绯恨不得咬他两口。
  「栖绯不用急,拉车的宝马日行数百里,几日功夫便可到南都了。」
  她哪里急了?!
  「我可没答应和你走!」
  「朗鸣的皇後已经缺席了三年,百姓可是对国母期待已久。」
  「我没想去朗鸣!也没答应过要嫁给你!」
  「大臣们看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男人自顾自地说道。
  「梵倾!」
  「要是不想那麽快回南都也没关系,我已把国事交给梵啸,我们可以到处走
走。」
  栖绯怒= =#她是在鸡同鸭讲麽?
  「交流」了半天,栖绯说了个口干舌燥,梵倾只回答那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至於栖绯的抗议,一律被无视。
  直到栖绯恼怒地背对他坐下坐下,梵倾也依旧带着欠扁的微笑。不但如此,
还从固定在马车的小几下拿出一套茶具,优雅地泡了壶茶,给栖绯倒了一杯,送
到她眼前。
  「喝杯茶吧,润润喉。」
  「……」
  栖绯不知道该说什麽才好,她更想把这杯茶盖在他那张笑得欠扁的脸上。三
年未见,梵倾依旧俊美如故,只是变得脸皮更厚,也让她觉得更无力了。栖绯觉
得,如今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自己会有被卖掉的危险。
  看到女子提防的目光,梵倾笑得越发灿烂。
  「放心吧,栖绯,我是不会把你卖掉的。」只会吃掉。
  「……」这人也太敏锐了吧……
  「不高兴麽。」见栖绯别过头,梵倾紧挨着坐在她身旁。
  没有理睬,只是又向角落坐了坐,和危险人物保持距离。
  男人失笑出声,栖绯闹别扭的模样真是可爱。
  他长臂一伸,将栖绯揽入自己怀中,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拥紧:「栖绯,我很
想你,你不想我麽?」
  「不想。」她根本不想在昨天那种情况下碰到他,更不想被绑架到他的船上
糊里糊涂的睡了一晚,然後又被莫名其妙的塞进这马车!谁会想要这种糟糕的再
见方式呀!
  「真的不想看到我麽?」男人的声音有些失落,栖绯忍不住回过头,正看到
梵倾低垂的眼睫。
  「也不是……」
  「那就好!」男人瞬间满血复活,栖绯气结,那刚刚失落的摸样分明是做戏
呀做戏!她狠狠地咬了咬牙,决定不理那个狡猾的混蛋。
  「栖绯,别气。」男人轻叹一声,将少女绷着的小脸扳向自己,定定地看着
她的双眼:「我真的很想你。」
  「这三年间,我无数次的想你,无数次的梦到月都关闭的那一刻,梦到自己
将你带出了那里,梦到你在我身边不曾离去。可每次醒来,却发现自己在朗鸣的
皇宫,而你就像消失了一样,无论派出多少人都没有任何的线索。
  一年多前,终於有了你们的消息,那时候,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那麽的感
谢月冉保护了你,虽然不能与你相见,可是我还是忍不住远远的看着你。「
  他轻轻抚摸栖绯的长发:「栖绯,我这一年多想过无数的方法,只为得到你
的真心。
  你这次出山是我手笔,也布置了无数後手,可就在昨日,看到你站在那,对
着那块帕子流泪,我却什麽都不想算计了,只想亲口告诉你,我很想你,想和你
在一起。「
  被男人深深凝视,栖绯的喉咙有些发涩。
  「梵倾……」
  「栖绯,答应我,给我一个机会,一个可以陪在你身边的机会。」直到有一
天,你也能给我回应。
  面对这样的梵倾,栖绯想要拒绝的话语再也说不出半句。
  第014章梵倾的温柔,从前的故事蓝天白云,一望无际的原野,辽阔美丽
得让人心折。
  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充满青草气息的清新空气让身心分外舒畅。
  「喜欢这里麽?」梵倾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後。
  点了点头:「这里很美。」
  「那我们在这多留一晚。」
  「好。」
  被男人轻轻地牵着手,在辽阔的原野上漫步,看着他俊逸的侧影,栖绯有些
恍惚。
  那天的交谈之後,侍卫们被分散,他们的行程也开始放缓,甚至每日只行上
十几里,半月来,梵倾就像他说的那样,专注的陪在她的身边,他们下棋,弹琴,
聊天,像知己。
  这是一个新的开始,是栖绯第一次不设防的同梵倾相处。
  他比想象中的还要体贴温柔,会在清晨的门口送上微笑,为她细心地描眉梳
妆,在她欣赏风景的时候为她画像。最开始的时候她也拒绝过,表示自己的不愿,
可是对上梵倾温和的目光,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更多时候,他只是像现在牵着她的手,迎合着她的步伐走在她身旁。他对她,
就像像对待易碎的珍宝。每每听到她的拒绝,就会在之後露出落寞的微笑。
  这让栖绯有些迷茫,她知道梵倾是爱着自己的,可是他们之间却一直有一条
看不见的鸿沟,说不清,道不明,却存在。可现在,栖绯有些不确定了,眼前的
梵倾,好像在什麽时候踏出了那一步,走到了自己面前,只要自己有勇气伸出手,
就可以真实的碰触到。
  忽然身旁的梵倾停住了脚步,他松开了她的手,栖绯转身时,他已从路边采
下一朵色彩艳丽的美丽小花。用小刀细心地刮去上面细碎的软刺,放在她手中。
  「漂亮麽?」
  风雅俊逸的朗鸣皇,小心翼翼地采下路边的野花,只为了博她一笑。
  「嗯。」栖绯下意识的回应。
  「你喜欢就好。」
  看着眼前男子温柔微笑的脸庞,栖绯憧怔。她同梵倾相识三世,羁绊三世,
他在她眼里,是精明的梵氏少主,是冷漠地越皓兄长,更是如今朗鸣威严的皇,
她也熟悉他的笑,看似温和,却不带任何温度。
  而现在,她有些茫然。
  他的笑那麽自然又那麽柔和,没有丝毫的阴霾,更没有算计,没有伪装。
  假如最初的最初,他们不是以那样的方式相见,他能像如今一样对着他温柔
地笑,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抚上他的脸庞。
  梵倾一愣,旋即心底升起一股难言的喜悦,他有些颤抖地紧紧握住栖绯回神
後想要抽离的手,他想问,栖绯,你是不是早已原谅他,是不是有一点点喜欢他,
是不是可以同他在一起,是不是有一天会对他像对月冉一样。
  他想说很多很多话,却在看到栖绯低下头那一刻无法开口。
  他告诉自己,不能太心急,他可以因为自己的莽撞把她的心推得更远。
  即使这一刻,他想对她说:栖绯,你可不可以……做我的皇後。
  「梵倾,这里真漂亮。」栖绯有些尴尬地转移话题,她也不清楚为什麽在那
一刻自己会像着了魔一样被那抹微笑吸引住。
  看着栖绯微红地脸庞,窘迫地低下头。梵倾刚刚的黯然一扫而空,他忽然希
望这条回京的道路可以很长很长。
  「栖绯,我们一起去钰山吧。」
  「嗯?」栖绯有些讶然地抬起头看着他:「你说的是朗鸣东方的那座被称作
第二昶山的雪山麽?」
  「对,是那里。」
  栖绯有些心动,钰山是整块大陆中的排在第二的高山,也被世人当做除了昶
山以外的第二神山。
  她知道她们一直在向南都走,不明白为什麽梵倾忽然改了主意。
  钰山在朗鸣的东南,这里就像天宇的西沈。
  雪山上有一个可爱的民族,他们属於朗鸣,却没有朗鸣的归属感,但他们很
好客,热情的接待了栖绯等人。
  族长的小孙女十四岁的塔塔很喜欢栖绯,缠着她不停地说着话。栖绯觉得她
很可爱,不过一小会儿,两个人就打成了一片。
  塔塔更是恨不得把所有的好吃的好玩的都给栖绯吃上玩上一遍。
  「来到这里一定要上圣山,虽然她没有昶山高,没有昶山陡峭,可她是我们
族的根,我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很幸福。
  不知道她想到了什麽,又忽然撅着嘴抱怨:「就是那些贵族很讨厌,他们来
了我们的圣山,却说我们的圣山没有昶山巍峨,没有北域雪原辽阔,还对我们送
上的皮子挑三拣四。明明我们的圣山才是最好的!这里也有美丽的传说!」
  「传说?」栖绯有些好奇,喝下少女送上的血羹,并没有腥位,反而有种格
外清爽的清凉味道,果然美味。
  「对呀,我们的山可是有神明驻足过的!」少女骄傲抬起下巴。
  「哦?」栖绯来了兴趣:「真的?快说说!」
  「我就知道姐姐会相信我。」少女高兴起来,可还是小小地撅着嘴:「那些
人总是不肯相信,还是姐姐最好了。我来讲给姐姐听最全的传说哦,我可是听着
长大的!
  在很久很久以前,钰山还终年冰雪,我们特纳一族人和人还有贵贱之分,有
一个普通的奴隶少年爱上了自己主人的女儿。可他知道自己这辈子都得不到少女
的爱,所以很痛苦,他总是爬上这雪山,诉说自己永远无法得到的爱情,然後告
诉自己,他只希望自己能够永远守在那个少女身旁,能够看到她就好。
  他陪伴她很久,从少年长成青年,直到少女就要嫁到远方,可就在出嫁前一
天出了意外,少女生了一种病,忽然昏迷不醒,无论巫医还是大夫都治不好,少
女每隔几天才会醒来,然後越来越虚弱,族人用尽了办法都没有用。最糟糕的是,
照顾少女的人也开始得了各种各样的病。
  少女的族人说,这是恶疾,少女应该被处死,然後焚烧,否则就会给整个族
带来厄运。
  少年知道了这个消息,祈求少女的父亲让他带着她走。他被狠狠的打了一顿,
可他没有放弃,跪了整整三天三夜,终於让少女的父亲松了口。他带走了少女,
上了圣山,用他积攒了许久的物资盖了间茅屋,将两人安顿下来。
  他没有钱给少女买草药,就自己挖,没有食物,就去猎。他用尽全力照顾着
她,却没有办法治好爱人的病。
  过了几个月,少女快要死了,他感到了绝望,於是带着她上了圣山的山顶,
他不再期盼奇迹,只希望能和她共赴黄泉。「
  「然後呢?」栖绯也开始好奇起来:「他们遇到了仙人?」
  塔塔目露向往:「他们遇到了神女。」
  「神女?」
  「嗯,少年背着爱人到了山顶,见到了身穿红衣却怎麽都看不清面容的神女。
严寒的山顶,神女穿着火红色像火焰般的轻薄羽衣,然後问了少年一个问题。
  你可会永远爱她,不算计,不舍弃,同生共死?「
  栖绯一愣,不知为何,这个故事竟让她莫名的熟悉,她有些不确定,自己是
否曾经听过。
  「少年回答,我愿意,如果能救活她,他愿意以命换命。神女阻止了要自尽
的少年,只是将手放在了少女额头上一小会儿,就治好了少女的病。然後还没等
感激,就消失不见了。少年知道自己是遇到了神仙,他对着神女消失的方向磕了
几个头,然後带着自己健康的爱人下了山,对族里的人说了一切。
  族里因为少女生病的人也在一夜之间痊愈,大家都知道,原来圣山真的来了
仙人,少年成了族长的女婿,不久之後继承了族长之位,再後来,我们族里人人
平等,不再有奴隶。
  姐姐,这个传说很棒吧!「
  还在忡怔的栖绯反应过来,微微一笑:「嗯,很好!」
  梵倾站在远处,看着栖绯和当地人开怀地谈笑,心底竟有一种别样的满足,
也许能这样看着她幸福,已是他最大的心愿。
  「主上,有人找您。」一旁的侍卫走道梵倾身旁低声禀告。
  「是一直跟着的那人?」
  「正是那位大人。」
  梵倾暗自叹了口气:「派人留在此处护着,我去去便回,不要惊动栖绯。」
  「是。」
  他知道有战羽一直尾随,也料到他会前来,所以在军帐中看到他时并无任何
意外。
  「梵倾,你不应该带栖绯来这里。」战羽握着剑,立在帐中,面色微沈:
「钰山最近地动频繁,你又派人挖山掘地,在这时候还带栖绯来这里,你就怕她
出事麽!」
  「这事我自有打算。」梵倾淡淡道。
  「自有打算?」一向沈默不言的战羽难得地显出几分恼怒:「那你就更不应
该在这时候牵扯栖绯!明知道最近钰山时有地动还将她带到这里,你到底在想什
麽?」
  梵倾抿起薄唇,显然他此时的心绪也不平静,但他还是强忍着道:「战羽,
你可知道,千年前,栖绯曾离开月都三个月,你可知道,她那时去过何处?」
  战羽皱了皱眉,他不知梵倾为什麽在此时又提起从前的事。
  月都大变之前?那一年月都正乱,轩辕氏,梵氏,宇文氏勾结月都各大氏族,
意图另立新皇。栖绯却在关键时候离开皇宫,他那时对栖绯又爱又恨变没有仔细
找寻,只是竭力在朝堂上保下她的皇位。直至三个月後,楚风在昶山找到了她,
带回了月都。
  没有人知道,栖绯在离开月都时去了哪里,发生过什麽事情。
  可所有人都知道,在那之後月皇栖绯一改之前的软弱,不再对皇夫月冉言听
计从,相反,为了计划迁都,她开始大肆揽权。也是从那时开始,她同月冉分殿
而居,同掌权大臣们,各大氏族们争斗不休,更是在月都出事前一月,将反对她
迁都的各大氏族族长的继承人尽数屠戮,惹得月都大乱,而後终於成功的将将月
都八成民众半威胁半利诱地撵出了月都。
  谁也没有想到,正是那时栖绯不同以往的强硬手段,才让月都的大部分人活
了下来。一月之後,栖绯在昶山死去的同时,月都带着它余下的成百上千万的臣
民彻底覆灭而栖绯在那三月间去过哪里,见到了谁?他在那之後再也没有机会知
道。此时,梵倾提起从前,又是因为什麽?
  「这和我们此刻来这里有何关联?」
  「我曾派人探过,那一年,栖绯离开月都只去过几个地方,而其中之一便是
这里。」
  看到战羽似有所觉,梵倾继续道:「你也许猜到了,那时候的栖绯,怕是在
找寻解祸之法。」
  「月族人大罪,而最後一任王,必然要承担月族的最後的罪责,栖绯知道月
都将毁,可那还有无数无辜的人,她屡次下命迁都,却因为各大氏族的强烈反对
未能成行。
  无望之下,她无视离开月都必死的诅咒冒险离开,寻找解决死局的办法,虽
然我不知道到底发生过什麽,但钰山必定有栖绯千年前留下的什麽线索。
  更何况,我在这一路上曾经屡次探问过栖绯,明明是发生过的事情,她却唯
独少了这段记忆,这不是很奇怪麽?
  而月冉同样可疑,为什麽过了这麽久,宁可接受我们,却一直都不愿让栖绯
离开无名镇,又是因为什麽,在三年之後的今天,在栖绯与楚风亲近却并无多少
好转之後,才默认一切,让我将栖绯带来朗鸣?「
  战羽沈默不语,这些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他更想栖绯随心所欲的生活下去,
她喜欢哪里就留在哪里,喜欢和什麽人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
  他故意忽略了这一切,只要她开心快乐,哪怕她不记得那些遥远的记忆,不
记得那时候残忍冷血的他最好。可他也明白,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有些事情,
它早已在那里,哪怕可以忽略遗忘,它依旧在那里存在。
  「战羽,你在害怕,害怕自己被栖绯怨恨吧?栖绯会知道,不仅仅是这一世,
上一世我们也同样伤害过她。」梵倾低垂着眼,看不清神色:「现在,哪怕有我
们共同为她续命,她又能健康几年,我不想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衰弱,然後死去。
我们在那个时候都做过错事,哪怕被她怨恨,也是应该的。」
  战羽握着剑鞘的手紧了又紧,他何尝不知道这些,如果是他,也会和梵倾做
出同样的选择。
  「战羽,我必须带栖绯来钰山,因为我相信这里有栖绯延寿的关键,山上有
一个洞窟,我已派人挖掘守护,只等栖绯去。
  钰山虽曾地动,可我不想在等下去了。挖山掘地又如何,哪怕这钰山尽毁,
生灵涂炭,只要能找到那个契机就足够了,所以我带栖绯来了。「
  「我明白了。」战羽没有再听下去,他掀开帐帘丢下一句话。
  「不管你想做什麽、会做什麽,我都会护栖绯周全。可梵倾,我也请你记得,
无论谁伤了她,都是我战羽的敌人。」哪怕我自己也一样。
  看着战羽从营帐中走出去,梵倾的心情并不平静。
  他何尝不怕栖绯因为前世遭受的背叛远离他……可怕又怎样,如果栖绯不能
健康的活下去,如果她在不远的未来衰弱死亡。那他怎麽办?他会在漫长的生命
中等待死亡的到来,还是在疯狂中毁灭一切?
  他只知道,自己宁可被怨恨,也不愿隐瞒这一切,他已经尝够了隐瞒的苦果,
千年前尝过,那异界的未来也尝过,而以後他再也不想要了……
  栖绯正和塔塔聊得正开心,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循声看去,是
一队陌生的人马,看穿着像是朗鸣驻军。她正奇怪着,就听到那些人与当地人的
对话。
  「货准备好了麽?」
  「已经好了,现在就搬麽?」
  「正是。」
  人越来越多,栖绯和塔塔被人挤进了角落。
  「他们怎麽又来了!」塔塔在一旁拉着栖绯偷偷抱怨着。
  「最近的驻军忽然多了好多!」
  「怎麽了?」
  「那些人讨厌透了……」塔塔红着脸抱怨着,眼神游移,像是在人群里找着
什麽人。
  栖绯觉得好笑,眼前的小姑娘或许是在驻军中有了什麽意中人吧。
  站在一旁的一个少年却把塔塔的话当了真,说道:「塔塔你这麽说就不对了,
至少我们的东西有人收了。更不用跑到远处才能把东西卖出去。再说,这些人也
算有礼,从来不曾强要什麽,价钱又公道……」
  「知道了,知道了。」小姑娘翻着白眼,打断了少年的话:「就你什麽都懂。」
  少年在旁边憨憨地笑,对着栖绯介绍到:「姑娘第一次来,您看,那边都是
驻军,就在山脚下。」
  栖绯顺着少年指着的方向看去,隐约能看到在钰山山脚下有一排排的土黄色
的营帐,在山脚下连成一线,仿佛将钰山紧紧围住,看起来甚为壮观。
  「往年这里只有在远在百里开外才有千人的驻军,今年山脚下就有上万人。」
  栖绯听了,也觉得怪异,这里虽然是朗鸣的东部边境,可是北东南被钰山围
绕,西边便是朗鸣腹地,并没有驻军近万人的必要。
  保护梵倾和她?不可能。就算是以前梵倾身边的护卫也不多,更何况他现在
身上具有天地之力,除了月哥哥以外,怕是只有那些家夥堪为对手。
  「栖绯,在想什麽?」
  「梵倾,你回来了!」想不通,就暂时放下,在无名镇一住三年,既然出山,
她自然渴望着他处不同的美景:「我们何时上山?」
  看着栖绯灿烂的笑脸,梵倾微微一愣,与战羽谈话後的阴霾瞬间散去。他走
上前,忍住亲吻她的冲动,牵起她的小手,藏在自己掌中紧紧握住。
  「不急,这两日有雾。我们先到处走走,等雾气散了,我们就上山。」
          第015章曾经的算计──裂痕
  两天後的上午,栖绯和梵倾带着两名侍卫登上了珏山。山上果然如同山下山
民说的一样,静谧而美丽,走在山中,仿佛与世隔绝,置身於世外桃源。
  可吸引栖绯的却不是这里的风景,而是那若隐若现的亲切感。
  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仿佛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与自己息息相关。
  走得越高越深,那种感觉便越强烈,明明已经走了三个时辰,已经有了积雪
的痕迹,可栖绯却没有感觉丝毫的疲惫。
  如同呼唤一般,在树荫下,在草丛里,似乎有什麽在呼唤着她,期盼着她的
到来。
  梵倾一直关注着栖绯的一举一动。看着她不断变换的表情。似乎喜悦,又有
些焦躁,带着朦胧的期待和彷徨。
  隐隐地,他开始不安,他直觉的认为这山上有什麽东西会让栖绯远离他,这
不安随着他们逐渐向上向山中深处的步伐,越发的鲜明。他甚至有了拉着栖绯立
刻下山的冲动。
  那隐秘的危机感,让他只关注着栖绯,甚至忽略了周遭的变化。
  「皇上。」看到前方的吊桥,梵倾的侍卫陡然变了脸色:「皇上,这条路不
对。」
  梵倾向向前望去,果然,这里不是手下呈给自己地图上的任何一处,更不是
他打通的那个隐秘的山洞。
  他拉住栖绯,对属下下令:「发讯号。」
  可是发出的讯号无人回应,而此时周围落下了淡淡的白雾。
  他意识到自从进山开始,一切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
  雾气越来越浓,不过几息的功夫,便再看不清五尺开外。梵倾皱起眉,更是
牵紧了栖绯的手。
  栖绯有些困惑,在未知的山林里迷路很危险,可她却丝毫察觉不到任何威胁。
隐隐约约地,她好像听到了什麽人的说话声。
  「梵倾,你听到了麽?」
  「什麽?」
  「说话声。」很熟悉的说话声,栖绯侧耳倾听,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直到此地的四人都将那声音听得一清二楚。而梵倾更是变了脸色,就连侍卫都觉
得这事诡异万分,那对话中其中一人的声音竟然与皇上一般无二。
  【父亲。】同梵倾一模一样的声音说道:【探子来报,月皇自加固封印後神
力尽失,身子大不如以往,我欲前往月都,向公主月栖绯求亲。】只听另一名暗
哑苍老的男音响起【梵倾,月皇奸猾,不可轻敌,月栖绯虽天真,却有中意之人,
你若求亲,若是不成,就会失去少主之位。】【父亲所言,梵倾皆知,但我幼时
便许下心愿,要让梵氏推翻月族皇室一统天下。月栖绯年幼失母,被月皇爱宠,
天真烂漫,不知疾苦,我梵倾既能成我梵氏少主,也自然能成为公主夫婿,借她
之力,推翻月氏!】【就算轩辕氏也打同样的主意?】【轩辕氏又能耐我梵氏如
何!】【好,好!不愧是我儿,望我儿回归之日,便是我梵氏称皇之时!】【孩
儿定不负父亲重望。】梵倾听着,脸色难看,此番对话正是他前世所言。到底发
生了什麽?为什麽前世的言语会被记录下来,在此处被人知晓?让他更焦虑的是,
那时他所做的事,所犯的错,栖绯不过略知一二,若是他的言行算计在此时此地
尽数被栖绯知晓,自己还能不能得到她的原谅……梵倾心下一寒,竟不敢看栖绯
此刻的表情,而是即刻下令。
  「卫一传讯,卫二伐木,点火。」若是阵法,他便要以火破阵!
  果然,林中的声音在短暂的停顿後,再次响起。
  【少主,月栖绯不过是个公主,竟然这般不把您放在眼中,您何必对她那般
温柔小意,她还以为自己是百年前的月氏皇族麽?如今月氏,不过是枯守着月都
的胆小鬼罢了。她竟说您比不过那个月冉!那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祭司候选,如
何能与您相提并论!】【梵忱。】梵倾的声音不怒自威。
  【属下失言,请少主责罚。】【你在宸宫口不择言,是该责罚。月栖绯不过
是无知少女,她越是天真肆意,对我们而言便越有利。如今她对月冉情有独锺,
而对我与轩辕皓,宇文氏不屑一顾,此时不正是最好的机会麽。】【少主?您的
意思是……】【梵忱,天下皇权之争,天真即是愚蠢,有所爱重,便是弱点,肆
意无知,四处树敌,便是错上加错,蠢上加蠢。宇文氏已有倚靠轩辕之心,我梵
氏势弱,而这轩辕皓似对那月栖绯势在必得。此时,若是不做些什麽,岂不是对
不起这大好的机会?月皇的病,也该重上一重了。】另一人顿悟【少主英明!】
「皇上,这火燃不起来……」卫二点了数次火折,用尽办法,而被他砍下的枯枝
仅被烧出一缕淡淡的青烟,就被风吹熄。
  栖绯将自己的手从梵倾掌中抽出,即便此时她听到的是遥远的前世,她依旧
无法忍受那些针对自己至亲的算计。
  「栖绯。」梵倾张了张口,却无从解释。因为那些无疑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少主,勿要听那人胡言乱语。他竟然说您活不过明年,还说什麽八年後月
都灭,十八年後梵氏会被轩辕所灭,那不过是他一家之言,他不过是为给月栖绯
找个退路,他只是怕了您,让您有所顾忌罢了,您……】【梵忱,祭者的预言可
曾有误?】男子打断了他的话。
  【……无,可是……】【祭者可口出妄言?】【……不可。】【天下尽人皆
知,祭者口出妄言,必被天地所灭,你为何不信?】【可那月冉又为什麽要告诉
您这天机?又为什麽要您照顾月栖绯,他为什麽不选择轩辕皓?还说要为你们逆
天改命?】【月族灭後,若是梵氏也被轩辕所破,天下一统,轩辕皓必会无所顾
忌,的确,如今他对月栖绯势在必得,可若得她,得到天下之後呢?】【可若是
少主受制於月冉……那您岂不是任由他拿捏?】【梵忱,不需多言,既然他能助
我渡劫,我就让他看看我的诚意。
  明年我大劫之日到来之前,我就是锺情於公主的梵氏少主,至於之後……你
只要记得,我梵倾从不受制於人!】栖绯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看向自己
身旁的男人,这才是真相,那个温润如玉的君子梵倾,前世里对自己听之任之的
梵氏少主,原来都是假象,她拉着他的手松了又松,梵倾似乎想解释些什麽,可
刚张了张口,那声音再度响起。
  【梵忱,将阿啸带回朗鸣,他对月栖绯太过上心。三日後的宸宫宫变也会是
我的大劫,成败在此一举,容不得他心软。若是胜,就是月皇亡故之日,轩辕氏
重创之时,我不日可回朗鸣;若是败,这月都便是我埋骨之地。月冉,他以为一
切都在他的算计之内麽?】话音一转,已是千年之後。
  【父皇,天宇王爷轩辕策已亡故,原本的婚约已无价值,我愿前去天宇,另
选他人。】【她真是月栖绯?不必理会,她身重剧毒,时日无多,就算轩辕皓知
晓,也会大局为重,一女子的清白,又值几何。】梵倾突然从心底泛出寒意,延
伸到自己的四肢百骸。
  他从未想过,会有一天,这些话会以这样的方式被栖绯知晓。此刻,他只希
望这些声音能够立刻消失,可那声音就好像是和他作对一样,前世的,今生的,
那些被掩盖的过去,那些他曾经的不堪,不停地被揭开,如同爆炸般,充斥在他
们耳畔,在积雪的山林里不停回响。
  「栖绯。」梵倾看着栖绯从原本的迷茫,到沮丧难过,变成对他的失望和绝
望:「不是这样的……」
  「梵倾,我一直都相信你的。」无论是前世,还是被伤害过的今生,在她面
前的梵倾,在最初的冷漠之後,总是用他独有的温柔,在她的心中占据着一个重
要的位置。而此刻,她竟然全然分不清真假,她甚至有些希望,自己从未听到过
这些话。可是不行,她已经自欺欺人太久,她不愿一直生活在谎言和虚假中。
  「梵倾。」栖绯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声音依旧颤抖:「我不会去南都了,
也不会成为你的皇後,今日,我们就此别过吧。但愿从今往後……永不相见。」
  梵倾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绝望,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在发抖,他必须告诉
栖绯,他爱她,很爱很爱,做出那些决定,说出那些言语的时候,他也矛盾着,
痛苦着,他不能否认那些过去,可是他早就悔了,他的温柔是发自内心,他的感
情早已势不可挡,永生不变,他愿用今世,来生,哪怕永生永世用所有的时间去
补偿自己从前的错。
  「栖绯,你听我说……」他尝试再度拉住栖绯的手,却被栖绯防备地躲开:
「不是那样的,後来,後来我有……」
  「梵倾,我不想听。」栖绯急退几步,转身就跑。不过数尺之遥,梵倾便再
看不到栖绯的身影。
  「栖绯!」慌乱中梵倾追上前去,可未跑几步便听到前方一声巨响传来,紧
接着,是数声碎响,梵倾骤然预感到了一种不详,他疾跑几步,眼前的路却忽然
断绝,只余下峭壁旁的两根巨木和荡在山壁旁的断绳烂木。
  雾气渐散,而梵倾茫然地立在悬崖前。
  「栖绯……栖绯……」他低声呼唤着,却始终没能听到回应。
  怎麽会这样?他问自己,为什麽他还来不及说清,来不及挽留,来不及祈求
原谅,就会变成这样?他还有那麽那麽多的话没有告诉栖绯,怎麽可以又一次分
别,怎麽可以又一次阴阳相隔……
  他再也无法忍受失去她,再也忍受不了那些被内疚,痛苦,爱恨折磨着他的
日子,他已经等待了那麽久,明明很快就要站在她身旁,哪怕只能分享她的关怀
和她的喜爱,也甘之如饴,为什麽会变成这样呢……
  看着目眦欲裂的梵倾,前方断裂的吊桥,侍卫连忙劝道:「皇上,请您保重
龙体,皇後定不会愿意看到您这样。」说到这,却不敢再说下去,方才的对话他
们也听得一清二楚,心下惊诧更甚恐惧。
  良久之後,侍卫的声音才传进梵倾的耳中,他抬起头,眼中的血丝颓丧的神
情,让他仿佛在一瞬间苍老了几岁,他喃喃道:「她当然不愿看到我,是我欺她
年幼,害死她父皇,让月冉与她形同陌路,也是我侮辱於她,害她死於非命……」
  他呆了呆:「栖绯,别怕……你放心,这一次我不会留你一人,我这就来陪
你。」
  侍卫眼见不对,慌忙上前拉住梵倾,被梵倾一人一掌挥到数丈开外,吐血倒
地。
  「皇上!」
           第016章结局(正文完)
                (一)
  「皇上!」眼看着梵倾即将跳下悬崖,却见一道黑影犹如鬼魅般闪过眼前,
一记手刀将梵倾劈晕。那男子俊逸不凡,站得笔直,侍卫认得,这人是天下闻名
的战羽战将军。
  战羽的薄唇紧紧抿起,脸色甚为难看地看着悬崖之下,又是该死的幻境。栖
绯应该没事,可此情此景,他又如何放得下心。最让他恼怒的是,自己明明跟在
这一行人身後,还是中了招,被那浓雾与他们分隔,弄丢了栖绯。
  战羽识得幻阵,他和总留在自己国都的轩辕皓梵倾不同,这几年跋山涉水,
说是战遍天下也不为过,走遍全州各地的结果,便是对天下奇人异事都有耳闻。
自从进山觉察不对後,他就做好了时刻带栖绯下山的准备。
  可惜自己判断失误,这里虽是栖绯的机缘,却也是处处陷阱环境艰险,他一
不小心便着了道,等他把麻烦解决,大雾已起,幻境应运而生,他用尽办法破除
浓雾,却还是慢了几分,弄丢了栖绯。
  狠狠将拳头砸在固定吊桥的巨木之上,那巨木从中心开始犹若蛛网般裂开,
片刻之间,化作粉尘。
  梵倾的侍卫瞠目结舌,他们成为皇族侍卫自问武功高强,也被此景镇住,更
让他们惊讶的是,就在巨木化作碾粉那一刻,眼前的景色变了,断裂的吊桥不见
踪影,悬崖化作平地,此地甚为眼熟,以前必然来过 .如果只是幻境,那皇後人
呢,为什麽不见了?
  「照顾好你们皇上。」战羽将梵倾丢到卫一身上:「留在这,无论看到什麽,
我回来之前都不要离开。刚才那是幻境可也能要了你们的命 .」
  「那皇後……」卫一心头发沈,被战羽一瞪,连忙改口:「郡主她……」
  见战羽又瞪,只能问别的:「皇上他……」
  战羽双目犹若深潭:「他死不了。」信誓旦旦说照顾好栖绯,结果变成这样,
也该让梵倾尝尝那受尽煎熬的滋味了。
  【来了……】【终於来了……】【等了好久……】【好久……】【快过来这
里,快来……】栖绯觉得头很痛,很吵,就好像一直有人在脑海里不停地大声说
话一样。
  「别吵。」她默默在心里喊道,那声音就好像被吓到一样,忽然停住了。然
後,那恼人的呼唤声不见了,只是隐约传来委屈的呜呜声。
  过了不知道多久,那呜咽声也停下了,栖绯也终於没了那种被束缚的感觉。
她有些费力地睁开眼,看到的是棕灰色的顶棚,或者说是洞壁 .这里像一个洞室,
有些狭小,只有身下的一张石床,可并不黑暗。因为在洞室顶的正中,有一颗夜
明珠,也正是这颗珠子,将这洞室照亮。
  「有人麽?」栖绯唤了几声,无人应答。她有些不确定自己身在何处,她明
明记得,前一刻同梵倾决裂,然後自己走上了一座吊桥,那座吊桥忽然从中断裂,
她掉了下去。失去知觉前,她隐约听见了梵倾的吼声。
  「梵倾。」栖绯叹了口气。
  之前自己那般决绝,可现在回想起来,她反倒有些不知自己做得对不对了。
  刚刚发生的事情,她在从前虽不是全然知晓,可也有所察觉。前世那场十六
岁的动乱她记忆犹新,正是因为梵倾她才得以活下去成了月都最後一任女皇。
  而今世自己死而复生之後,梵倾待她那般小心翼翼,那般温柔体贴,她不相
信都是假的。
  她想,也许最开始的时候,梵倾是在演戏,可有时候,戏是假,情是真,演
戏演得久了,也就入了戏,再分不清自己是演戏的人,还是戏中的人。
  梵倾,梵倾,想到失去知觉前的那绝望的吼声,她对梵倾呢,真的可以像自
己说的那般决绝麽。
  等等吧,她也需要冷静。
  身体不再僵硬之後,栖绯将之前的事情抛到脑後观察起四周,四壁光滑,没
有任何缝隙,看起来没有机关。直觉在告诉她,她还在钰山,这里很熟悉。
  在她的记忆中,自己从未来过这里,可自从来到山上就觉的莫名的亲切,就
好像很久自己曾经来过,停留过很久一样。
  摸上身下并不冰冷的石床,栖绯决定恢复一下体力再走出石室,查看自己到
底身在何处。
  战羽站在钰山山顶,月都一行之後,他们几人已非凡人,要想让那几个人立
刻到齐的方法很简单。
  他深吸一口气,提起内劲,一息之後,震破天地般的啸声响彻天地 .距离此
地最近的轩辕刹和刚到的宇文长风先是微愣,旋即脸色一黑,飞般地像钰山奔去。
  数千里之外,几人几乎同时听到了那啸声。
  「是战羽?」被数人蒙骗在楚城像没头苍蝇一样找寻栖绯的楚风被吓了一跳:
「那冷脸面瘫紧张,真难得。」他的脚步陡然一顿,如同被人卡住脖子般僵硬地
自言自语:「能让战羽紧张的人……栖绯出事了?!」
  转眼,原地已不见人影。
  「这个笨蛋还不算太傻。」原本坐在茶楼上看楚风笑话的楚衍脸上早没了笑
意,反倒多了几分难得的阴沈:「梵倾,你就是这麽照顾栖绯的?」
  片刻之後,茶楼掌柜来给东家见礼,敲门无人应,小心打开包厢门,却见房
间无人,桌上只余一只茶壶和满桌的碾粉。
  梵啸正在宫中替梵倾批改奏折,忽闻长啸,他手中的御笔一抖,落在地上,
他呆愣了片刻,回过神来,又拿起一支笔,下诏。只是他的手依旧微微发抖,仅
是寥寥几笔,就停了下来。
  「来人!」心腹侍从急忙上前。
  「将诏书交予丞相,本王即刻出宫,余下事宜,你盯着,我会交代暗卫辅助
与你。」
  「是,小人定不负王爷之命!」那人跪下接旨,起身之时,身前却已无人。
  东都皇宫。
  「来人!」轩辕皓脸色铁青,宣召道:「本皇有恙,即日由右丞监国。」诏
令刚下,人已不见。
  无名镇,月冉温柔地看着钰山的方向:「栖绯,你已经找到那里了麽。」
  他抚上左手上的黑戒,这是栖绯掉落的长发所炼,繁复的密咒保留了些微的
生气,可以让他无论何时无论多远都能知道栖绯是否安好。
  「栖绯,无论这一次你做出什麽选择,我都不会离开你了。」
               结局(二)
  离开洞室的栖绯,在深不见底的洞穴中慢慢地走着,这里并不寒冷,也不憋
闷,甚至不黑暗,因为每隔丈许远便会有一颗夜明珠将周围照亮。
  她刚刚停留的洞室像是整个洞穴的尽头,走出洞石後,她只能没有选择地向
前走。越向前,那种亲切的感觉越强烈,好像有什麽在等待着自己,不停地无声
地呼唤。
  刚刚入夜,九个出色的男子已在栖绯失踪的地点会和。
  梵倾已经醒来,只是脸色晦暗,眼中更是无神。梵啸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兄长,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梵倾。
  「梵倾,发生了什麽?栖绯呢?」几人各占一处,轩辕皓第一个开口问道。
  梵倾强打起精神,把从上山开始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那些对话也被他尽数
复述,包括栖绯的态度,以及後来的决绝,全部细细道来,未曾隐瞒。
  接着,战羽又把自己所见,大略讲过。
  两人说罢之後,众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就连月冉的神情都显得比往日显得
阴沈了些许。宇文长风更是直接动了手。梵倾面无表情地接下宇文长风一拳,抹
下嘴角的血迹,看向月冉。
  「月冉,你知道栖绯在哪,带我去。」
  淡淡地看了梵倾一眼,月冉转身向山的深处走去,众人连忙跟上。
  栖绯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只是隐隐觉得,呼唤的东西越来越近了 .转过一
个弯,面前豁然开朗,那是一间开阔的石室,比栖绯之前待过的地方大上数倍。
  而栖绯却没有在意其他,她被石室正中的一样东西抓住了心神,再也移不开
目光。
  那是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珠子,不是很明亮,却很美,七彩,绚烂,如梦似
幻。栖绯缓缓走上前,将那颗珠子捧在手中。那些幸福的,痛苦的回忆,再一次
印刻在她的心上。
  这颗珠子是月哥哥送给她的。当时她才十二岁,月哥哥已经成了祭殿的祭司
之一,那一天,她又一次因为不能离开宸宫和父皇大吵了一架 .和以往一样,她
跑到月哥哥那里,抱着他对他哭诉。只有这时候,月哥哥的脸上才会露出些许表
情,他会无奈又疼惜地轻抚她的头,也会任凭她将鼻涕眼泪抹在他的衣物上。
  而那时候的自己也总会抱怨道:「月哥哥都不肯安慰我!栖绯都哭得这麽伤
心了,月哥哥竟然一句话都不肯说。」
  而他总是一脸歉然地说:「栖绯,别哭了。」
  「这算什麽安慰!」
  「栖绯,别哭了,再哭眼睛就会肿了。」
  「啊!月哥哥你也嫌弃栖绯了麽!」
  那时候的自己,故意无理取闹地让月哥哥想方设法逗自己开心。每每这个时
候,之前和父皇的争吵都会抛在脑後。最後被无措地月哥哥逗笑。
  即便最後,他总会一脸无奈地苦笑,可她总是更喜欢这时候的他,让自己觉
得彼此是那麽的接近,好像注定永远不会分离。
  这颗珠子是月哥哥自己所做,原本是为了巩固封印,却因为耍赖的自己,瞒
着师父,将珠子送了她做礼物。
  师父知道後大摇其头,仰天长叹,说月哥哥是有了师妹扔了师父,罔他多年
悉心教导云云,数落了月哥哥和不肯贡献出珠子的自己整整一天。直到他口感舌
燥,肚子咕咕叫才作罢。而珠子到底落在了自己手上 .珠子若是对封印而言作用
甚大,而自己能力有限,十二岁的自己也只有在全力之下看到些想看到的人在做
什麽。
  那时候的她总是用这颗珠子来看月哥哥在哪,师父是不是又偷喝了酒,宫里
的小太监又把私房钱放在了哪个老鼠洞,也会在和父皇吵架後偷看父皇去哪个寝
宫……虽然每次都在父皇的一瞪之下破功,可给父皇制造点儿小麻烦还是会让她
窃喜好久。
  「月尘珠」是她为它取的名字,有她同月哥哥的姓氏,也有尘世总总,一珠
可观天下的意思。而它做为自己最喜欢的东西,却并非那难能可贵的神奇能力,
而是因为,这是月哥哥送给她的独一无二的宝贝。
  随着她逐渐长大,身上的血脉之力越来越弱,即便到了十五岁的对着月尘珠
也什麽都看不到的时候,它也依旧是她最重要的宝物。
  她一直贴身带着它,经历了那场十六岁的月都大乱,父皇、战恒的死,月哥
哥的性格大变。
  後来,她带着它同月哥哥成亲,却过着行尸走肉的日子,做自己不合格的傀
儡。它一直被她贴身放在怀里,直到月都将覆灭的前一年。
  那一年,她最後一次使用月尘珠,然後她将自己最珍贵的宝物留在了这里,
一忘千年。
                (三)
  栖绯在里面?楚风皱着眉看着被重兵把守的山洞入口,为什麽他觉察不到栖
绯的气息。不过他相信月冉,就算不想承认,他也是最了解栖绯的那个人。
  梵倾没说话,甚至没有疑问,他只是挥退手下,第一个走了进去。
  山洞很深,漆黑一片,走上短短的一小段路,就开始让人觉得气闷 .「月冉,
栖绯真的没事麽?」宇文长风第一个沈不住气,也不怪他如此,山洞阴森潮湿散
发着一股腐臭的霉味,空气随着深入越发稀薄,若是栖绯真的在山洞深处,岂不
是很危险?
  月冉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向前。
  栖绯将月尘珠抱在胸前,感受那熟悉的温热,思绪却回到了从前。
  那一年,为了寻找月都的解祸之法,她带着皇族遗留下来的异术符咒,离开
了月都。她用短短的两个月,去过天宇,去过朗鸣和楚城,她用最短的时间查遍
古籍,走遍了每一个可能改变命运的地方,却一直没有线索。
  後来,她到朗鸣的钰山,这里的气息让她倍感亲切,让干涸的血脉之力再度
蓬勃,暗淡许久的月尘珠也有了光彩。她将最後的希望放在月尘珠上,用透支生
命力的方式将它再次开启。也是那一天,她失去了生命中最後的温暖。
  怀中的珠子闪了闪,时间仿佛回到了那一天,面前显现清晰的映像。
  那是一座华贵非常的大殿,轩辕皓坐在大殿正中,下首是他的手下。
  「月皇来过东都?」轩辕皓阴沈着脸问道。
  「回少主,月皇确曾来过,前日她在东都观天殿待了一日,带走了些古籍,
就不见了,探子回报说,昨日在楚城见过疑似月皇之人。」
  「前日?那你前日为何不报?」
  「少主,月冉掌权,月皇在月都的地位大不同以往,您与宇文小姐的婚约已
定,属下不敢多言。」
  轩辕皓的脸色愈发难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再度开口:「你做得不错,以
後但凡月皇行踪,不涉政事不必来报,下去吧。」
  画面一转,变成一处院落,这里鸟语花香,仿佛人间仙境。可惜园中景色无
人欣赏,气氛反倒有几分剑拔弩张。
  「楚风,月皇人呢?」年长的男子质问道。
  「不在月都,说是寻找月都的解祸之法。」楚风依旧一身红衣,在这园中,
俨然是最美的风景。
  「不在月都?这时候怎能不在月都!你平时跟随月皇左右,怎能让她此时离
都?」
  「叔父,我……」
  「楚风,你知道现在是何时?月皇势弱,贵族专权,若是此时不让月皇将权
力收拢,将来必然被黜,那时,我楚氏费劲心力将你送於月皇身边,又有何意义?
  你可忘记你父母的死?忘记我们楚氏一族曾经的辉煌?「
  似是觉得自己的语气过於强硬,口气缓了缓晓之以理:「楚风,我们一族将
你送到月皇身边,就是为了让我楚氏重回一等世家之列!叔父活不久了,一族的
命运尽在你手,你要抓住月皇的心,更要掌握她的行踪,我们楚氏要抓住一切机
会。楚风,答应我,若是月皇势败,就将月氏消息尽数交易给轩辕和梵氏,取得
最大的利益,若是最後月皇势强,你就为楚氏要一块封地,即便我们此时不如轩
辕,宇文和梵氏,可总有一天,我们必定跻身天下一流氏族之列!勿要让男女私
情蒙了你的心,月皇不过是个女人,事成之後,你愿意娶哪个女子为妻,叔父和
全族都无异议。」
  楚风的神情有些晦暗,可还是点了点头:「是,叔父,我明白了。」
  画面又一转化做兵营,两名身穿铠甲的武将正一前一後走进营帐。
  「战将军。」两人还未站定,後面的那位武将就忍不住道:「月皇还没有回
宫,您此时不去早朝,那帮文臣无人约束,岂不是会朝廷大乱?」
  「朝廷大乱?」战羽转过身,身上的气势冷冽疏离:「朝廷大乱与我何干?」
  「将军,怎能无关?月皇还在月都之时,陈大人,张大人为首的内阁就已对
月皇不满,如今月皇离都,生死不知,他们定然会大做文章,商讨废旧皇,再立
新君之事。您此时不去早朝,他们必定无人压制,若是真的另立新皇,朝堂大乱,
月都必乱呀!」
  「刘将军,你可知我武将职责所在?」
  「保家卫国,万死不辞,辅佐圣上,以安天下。」
  「此时离都的月皇,又有何值得辅佐之处?」
  「战将军,月皇离都,未必没有什麽内情,虽说月皇势弱,这几年也算是殚
精竭虑,如若换上新君,恐怕还不如如今的月皇。您……」
  「谁做皇帝,与我何干?我倒宁愿有个新皇即位,也好过如今那高高在上的
傀儡。」
  画面又是一转,化作月都的大殿,满朝的官员激烈地争执着什麽,月冉坐在
皇位下首,他完美无缺的容貌,天下无双的绝然风姿,身在朝堂,却仿佛超脱世
俗之外。
  「月皇为何还不来早朝?」
  「月皇根本不在月都。」
  「谁知道月皇身在何处?」
  「月皇如此不将朝政放在眼中,至我等於何处,至月都於何处?」
  「月皇无道!」
  「我等应当谏言。」
  一番貌似义正言辞的声讨之後,文臣们终於在彼此心知肚明的利益交换中达
成了某种协议。
  「月大人。」一派之首的张大人躬身上前:「您可知月皇身在何处?」
  「不知。」月冉冷冷答道。
  「月大人,您贵为月都祭首,天下祭者之首,定知这天下民心所向,月皇,
哎……」长叹一声:「月皇即位以後,轩辕氏,梵氏,宇文氏皆有不服,月都时
有民乱,怕是月皇并非天命之主。」
  见月冉一言不发,另一臣子上前:「张大人,月大人,赎本官直言,如今的
月皇不过是个弱女子,即位不过几年,便屡次违背先人遗训,本就不孝不仁,如
今竟说要迁都,更是置祖先何地,置月都臣民何地!月皇早已失道失德,臣恳请
各位大人明鉴!
  另一人立刻赞道:「蒋大人所言甚是,臣亦以为,应另选良主!」
  「臣亦有此意,月皇有意迁都。可如今,轩辕氏占据天宇之地,梵氏在朗鸣
称王称霸,西方的不毛之地更被宇文氏族把持。此时迁都,迁往何处?
  月都经营数千年,难道就她一个黄毛丫头,就要让臣民们流离失所,让我们
这些老臣们老无所依麽?
  再说,此时迁都,不迁都便要迁平民百姓,那月都又如何经营,难道把几千
万的臣民给轩辕氏,梵氏,宇文氏麽?到时候我们月都势若,不就任人拿捏了!
这不是正让梵氏,轩辕氏,宇文氏如愿以偿麽?「
  「月皇当黜。」
  月冉垂着眼睫,既没有反对也没有支持。
  栖绯还记得他在自己离去前的话:「若是你踏出月都,回来之後就留在须臾
殿吧。」
  须臾殿是谋朝篡位的乱臣,被废的皇储待的地方,她也许会成为唯一一位,
也是最後一位被贬斥到那里的女皇。
  见月冉没有驳斥,下方的臣子振奋起来,谁人不知月皇与祭司大人不和,夫
妻七年,只有月皇对祭司大人一往情深,而祭司大人对月皇与陌生人无异,甚至
还不如相识久些的下人和宫女。
  「月瞳,年18尚未婚配,可立为皇。只有皇夫才能留在祭殿。月大人您可
愿仍为皇夫?祭首之位关系重大,想来月大人也不会反对再娶了一名有身份的女
子。」
  「月瞳?」另一派的人出言反对:「月瞳不过一普通郡主,有何德何能称皇,
臣推举月嬴公主,公主仁德,堪当大任。」
  朝堂上的争执就像一场闹剧,在他们眼中,月皇之位就像一场交易,为了自
己的利益,讨价还价。
  月冉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下面的臣子,对他们的争执不置一词,他像是一名
旁观者,看着眼前蹩脚难看的戏。
  等到那些人的争执渐渐停下,他冷声开口,低沈悦耳的声音中隐含着重重的
寒意:「月皇无道,但天命不可违,月皇承天命所归为天下之皇,然天命亦有尽
时,一年之後,既是月皇退位之时。」
  对了,那时候的她看到这便再也看不下去了,她实在无法忍受在月冉口中说
出决绝的言语,更控制不住颤抖的双手,宝珠掉落在地,彻底地灰暗下去。她甚
至没有精力去想,为什麽她想要寻找解祸之法,月尘珠却让她看到的却是这些让
她绝望的景象。
  她只是知道,自己费劲全力,想要换月族一线生机,天下一份安定,却因为
总总利益,总总算计,还未成行就丢失了自己坚守数年的战场,身边空无一人。
  她失望了,月都已经注定的命运和长久以来的焦灼,不但没有让她看到希望
的可能,反而夺走了仅剩的坚持,终於感觉到了什麽是绝望。
  站在钰山的山顶上,她看了日出,看了日落,见到了那对幸福的爱人,用自
己最後的能力让他们幸福。後来,她将月尘珠留在了钰山,转世之後也将这份记
忆遗失,一忘千年。
  她回到月都那一年,是血腥的一年,她斩杀了无数反对自己的人後终於惨胜。
以驱逐的名义将部分平民赶出月都,後来,一夜之间月都尽毁,她为了见月哥哥
最後一面死在了昶山。
  前世,她与他们因为生活在不同的环境、不同的立场,最终形同陌路,可如
今即便她已经忘记了这些记忆,那些芥蒂却埋藏在她心底,让她无法真正接受他
们的感情。
  甚至战羽和月哥哥,即便他们早已无比亲密,她却总是茫然和彷徨,害怕忽
然有一天,她付出了一切,而他们会离她而去,只留下一个背影。
  一滴又一滴的泪落下,滴在了月尘珠上,它闪了闪,好像安慰一样,然後慢
慢的一抹淡淡的白雾以它为中心,弥散开来,将栖绯包裹进去,像是一只巨大的
茧。
                (四)
  巨大的洞室之中漆黑一片,唯有拿着月明珠的梵倾处,显出几丝光亮。
  「这里哪?栖绯呢?」梵啸迫不及待地问月冉,他没想到那条隧道尽头竟然
是这样大的一间石室,更没想到栖绯根本不在此地。
  「栖绯就在这里。」月冉抚过一处虚空:「她在这里的另一处空间。」
  「什麽意思?」长风问道。
  轩辕刹想起从前和栖绯一起经历过的过去,若有所悟:「难道现在我们只能
等?」
  月冉点了点头:「等栖绯回来。」他看向依旧带着茫然和痛苦的梵倾:「在
这里,栖绯会看到过去发生的很多事情,我们隐瞒的欺骗的掩盖的真相,或许也
有她一直没能看到的你们的真心。」
  众人明白了他的意思,或许是接受,或许是彻底的远离。就连楚风也能从月
冉比往日急促的话语中感觉到几分焦灼,也许月冉是怕栖绯抗拒吧,因为就连他
也无法改变栖绯衰弱下去的身体。唯有接受这里的所有人,才能改变这一切。
  这一刻开始,仿佛连空气都在凝滞。
  「等多久都无所谓。」楚风干脆坐到地上,一脸无赖样:「反正就算栖绯不
要我了,我也要把她追回来,等怕什麽,等几个时辰,几天,几个月,哪怕多少
年我都不怕。」
  「笨蛋。」楚衍啪地一下拍在他头上,坐在他身边:「几天几个月几年?你
想饿死栖绯麽?」
  气氛缓和下来,其余几人也慢慢释然,是呀,他们几年等过,一辈子等过,
又怕什麽,就算栖绯会愤怒失望,可他们的真心从未改变,就算此时不能原谅,
只要有时间,只要栖绯还好好的活着,他们总有一天会把栖绯追回。
  在雾气形成的巨茧之中,栖绯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母体之中,那温暖包容的
幸福感觉,让她将月尘珠抱得更紧,它像她生命中最後的浮木,让她没有在悲伤
和愤怒中迷失。
  不知何时,周围的景致变了,破败的城墙上,一老者一青年背对着栖绯立在
不远处。
  这情景栖绯经历过几次,而地点,似乎是遥光的城墙……那两人的衣物服饰,
她应该是再度穿越了时间和空间的洪流,看到了千年之前的景象。
  「主上,时间到了,我们该走了。」那老者对青年开口劝道。
  那瘦削青年回过身,栖绯看到他的脸孔时几乎惊呼出声,竟是楚风,可他此
时的形貌几乎让栖绯认不出,他的颧骨深深凹陷,宽大的红衣就像架在骨架上,
空空荡荡,那单薄的身形仿佛风都可以吹倒一般,而他此时的神情,更是充满了
绝望。
  「成叔,你说,她会回来找我麽?」楚风声音沙哑干涩得仿佛许久不曾开口。
  「主上……」被叫成叔的中年男子面带不忍,他艰难的答道:「会来的,您
认识了她七年,您知道那位大人她一向一言九鼎,一定会来找您的。」只要那一
位她还在,还活着。
  可即便是他都已听说,月皇已经陨落,永远留在了昶山,连尸身都没能留下。
  看着自己从小看到大的青年,看到他脆弱的模样,他的眼有些湿了,扭过头,
擦去眼角的泪。又一次催促道。
  「主上,时间到了,我们该走了,再不走,轩辕氏的人就要来了。若是您出
了事,那一位即便找来,也会生气的。」
  楚风许久才回过神,应道:「对,我不能惹她生气。可是,可是我不想离开,
我怕走了之後,她找不到我,回到月冉身边,将我忘得一干二净。你知道她有多
固执,若是惹她生气了,再不肯原谅我怎麽办,我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她。」
  他喃喃道:「我不想,也不敢。是我对不起她,我应该告诉她的,哪怕忤逆
父亲也应该告诉她的,我真的不是为了利用她才陪在她身边的,我不是因为她是
月皇,因为她的身份地位才爱上她的……
  我是真的想要保护她,想要和她在一起。哪怕她身边有别的男人也没关系,
哪怕她只把我当男宠,当奴仆都没关系,我是真的爱她,是真的。成叔,你说她
会原谅我麽?「
  老者连连点头:「月皇一向宽容,只要,只要少主把一切都告诉月皇,她一
定会原谅您的。」
  楚风笑了,病态苍白的脸上终於有了一丝红晕,他忽然高兴起来:「咳咳,
好,成叔,我们回封地,回昶山,我要在那建一座城,比天下任何一处的都繁华
的城,像月都一样美丽的城,到时候栖绯就会开心了,就会回来见我了。」
  中年男子松了口气,楚氏如今得到的昶山不过是一座荒山,说是不毛之地也
不为过,楚氏如今更是人才凋零,内忧外建一座城谈何容易,也许要十年,也许
需要百年,也需要楚氏世代努力下去。才能建成少主心中的楚城。
  或许不久之後,等少主忙碌起来之後,月皇的影子就会淡去。到时候再仔细
劝说,或许,或许少主也会娶妻生子。即便他也不大相信会有那一天。
  景色变了,转眼之间,原来只有一块牌子的村庄变成了一座城池,楚城,他
的主人也从俊美的青年长成壮年,已是第十个年头。
  还是城墙上,只是从遥光变成了楚城。
  「成叔,楚城已经建成了,天下已经没有人不知道有楚城,为什麽栖绯还不
来找我呢?」
  「主上。」成叔咬了咬牙,已经过了十年,甚至他也没有想到楚城会在这麽
快的时间里建成,也没想到月皇在楚风心中依旧如故,他不敢说月皇已崩,却也
不能看着自己视若己出的少主这样执迷不误:「少主,月皇怕是已经忘记你们之
间的约定,既然她已失约,不如,不如少主就不要再等了,楚城有如此多的佳人,
您……」
  「成叔!」楚风脸色骤然铁青。
  「……主上,是老奴逾越了。」
  景色变换,又是一日,还是城墙,还是两人。
  楚风依旧远远地眺望着什麽,十年前他在眺望那永远不可能再见的月都,等
待那还未归来的爱人,如今,他还在等,可是为什麽那人依旧未归,她是找不到
归家的路了麽?还是……还是不愿再见他一面。
  「成叔,昨日是我不对,您不要怪我。」他叹息道:「您看着我长大,与我
亲近更胜叔父。」
  「老奴又怎会怪少主。」他是真的不怪,他懂他的苦又如何去怪呀。
  「成叔。」楚风转过身,似是做了决定:「我要离开了。」
  成叔被惊得一跳:「主上,您?」
  他微微一笑:「也许她真的忘了我们的约定也说不定,既然如此她不来找我,
那就让我去找她吧,我一定会找到她的,一定会的。」看着惊愕不忍的老者,他
安慰地拉住他的衣袖,这个动作,他已经二十几年不曾做过。
  「成叔,就选五弟之子做少城主吧。我会让他替我为您尽孝……」
  老者泪流满面。
  转眼之间景色再变,熟悉又陌生的庭院,犹若仙境,如梦似幻。
  「栖绯。」楚风站在院落正中,身旁是几坛酒,他喃喃道:「这园子你喜欢
麽?我花了三年才建好这和月都那一样的宅子。」
  下一瞬,火折落地,一股火焰冲天而起,将整个院落包裹起来。
  他悠然地喝酒,仿佛并非身在火场,而是等待着和人相遇。
  栖绯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难道这也是前世发生的事?那个梦是真的,楚
风前一世的死竟是……
  「栖绯,我说对你一见锺情是真的。」因为酒,火势飞快蔓延,仙境化作炼
狱。楚风反倒微笑起来,他盘膝坐在地上,喝着劣酒,自言自语:「我最不喜叫
你女皇,每次看你板着脸张开一身的刺,我就想把你抱在怀里,狠狠扑倒。可惜
我一直没有勇气。」他露出一脸遗憾的表情:「一直想告诉你,我利用了你,可
是我不敢说,怕你一气之下再不理我,不再信任我,不再对我说那些心事。我想
留在你身边,就算你爱的是月冉也没关系。」
  他释然地笑着,又喝了一口酒。
  「我一直在你身上得到有利楚氏的东西,一边愧疚着,一边满足着你对我的
好,这让我觉得满足。叔父一直对我说,我背负这楚氏一族的未来,其实我一直
知道,族人只想利用我,想要榨干我的价值,想要地位,想要权利,而这些我都
不想要。」
  他对着虚空笑着:「我小时候就有一个愿望,好好活着,赚下一笔一辈子也
花不完的家业,找个我喜欢也喜欢我的人成亲,生子,把孩子养大,不要像我一
样早早没了双亲。栖绯,看到你那一天,我就知道,自己完了,我能赚下一辈子
也花不完的家业,可是我娶不了不爱我的女皇,更没办法和她有个孩子。」
  在火场中,楚风抬头看那逐渐被染成橙色的天空:「栖绯,你要不是女皇多
好,我一定把你掳走放在家中,每天和你在一起,对你很好很好。你这麽喜欢我
的长相,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你会爱上我,和我成亲,为我生一个孩子,我们把
孩子养大,看着彼此慢慢变老……」
  他忽然站起身,在原地走了起来,他似乎觉得周围的火势太慢了,让他难以
忍受的迟缓速度燃烧,他拿起身边的一个酒坛,在自己距离火势最近的地方砸下,
火呼地一下暴涨,向他靠近。
  「楚风,不要!」栖绯忘记了这只是过去的幻影,她冲上前,想要将他带出
火势凶猛的火场,伸手去拉,却从楚风的手掌中穿过,什麽都没能碰触到。
  栖绯愣了愣,放下了手,她站在微笑地面对死亡的楚风面前痛哭出声。她从
未想过,在自己死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如果早知道,如果很早就知道,她一定,
一定对他更好,更好一点。
  「楚风,楚风!」栖绯蹲下身将自己抱成一团,她不敢看他死亡的样子,他
那麽喜欢在自己面前展现他的漂亮,却选择了这样决绝的死亡。
  「栖绯,是你麽?」楚风好像忽然察觉了什麽,他踉跄地向前走了两步,眼
底却爆发出异样的光彩,他仿佛能看到一样,伸出手在栖绯蹲坐的地方摸了摸,
露出了一脸幸福的笑:「栖绯,你来接我了麽?一定是你来接我了,太好了,你
没有食言,没有食言……」
  他无视已向他蔓延的火势,在栖绯面前站定。
  「栖绯,你放心……」火已经在他身上蔓延,滋滋作响,楚风却对着虚空中
的栖绯露出一个狡猾的微笑:「下一辈子,下一辈子,我一定在见到你第一面的
时候得到你,再也不让你跑掉。绝不!还有……
  栖绯,我爱你。「
  月皇栖绯离世的第十三年冬,楚城第一任城主楚风自焚而亡。
  栖绯在白雾之中痛苦失声,而场景的变换并没有停滞。
  一时间,眼前又变成了一处寝宫。
  躺在床上,面若金纸的竟是梵倾,此时,他听到属下禀报,猛然坐起身咳出
一口鲜血。
  「咳,月都出事了?那月皇呢?栖绯呢?她人呢?」
  「主上,勿要动气,七年前您为了月皇身染重疾,如今切不可激动……」
  「我问栖绯,她人呢!」
  「回主上……
  月皇,月皇在昶山已崩……「
  梵倾仿佛被抽掉了全部力气,吐出一口黑血,倒了下去。
  梵氏金色的皇帆立起,又很快变为白色的冥旗。仅仅一个月圆月缺,梵氏第
一位皇帝登位,离世。
  而栖绯一直立在他的床前,听着他一直呼唤自己的名字。
  场景再变,是东都的皇宫,此时的栖绯已经沈静下来,她忽然明白,前世的
自己,今世的自己看到的并非全部……可就在看到轩辕皓那一刻,她再一次落泪。
  她看他拒绝联姻,看他对月都之人善待,看他巩固朝政拒绝所有的女人,最
後选择了一位轩辕氏的继承人。
  看着他禅位,在冰冷的宫殿里兀自等待,从中年到垂垂老矣,他原本乌黑的
长发变为纯白,原本光洁俊逸的面容也被岁月刻上了深深的印记,他已经老了。
  他撵走了所有宫女太监,寝宫里只有他一人,一直只有他一人,他总是在在
门前等着什麽人,可这一天,他是躺在床上的,他预感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仿佛
知道自己就要解脱。
  「月冉……你终於来了……」他对着面前的影子无力地说道。
  「我已经等了你五十年……你说过,这是惩罚……现在我做到了……你带我
去见栖绯吧……哪怕她不爱我也好……来世我想要……我想要比任何人都要早遇
到她……比任何人都早……」
  栖绯的嗓子已经哭哑,她看到战羽因为她四处征战而死,看着月冉等待千年,
每个六十年的希望失望,看了每一个人,前世的,今生的,那些不为她所知的过
去,此刻的她终於明白,这些人对她的真心……
  当白雾裹着她在月冉等人面前出现,那一刻,她真的无法形容自己心中的感
情,她痛哭地扑进距离她最近的梵倾怀里,对着每一个拉着她手足无措的男人微
笑着哭泣。
  一年後,昶山楚城,栖绯和诸位夫君的家里,栖绯在房间里睡觉,当然,有
一人陪睡。
  无所事事的几个聚在花厅,聊着聊着便聊起了让他们惊喜的那一天。
  「那天栖绯到底看到了什麽呀?」楚风好奇得很,但每每问栖绯此事,她都
不答,可看他的眼神又会温柔几分,这更让他抓心挠肝地想要知晓到底是怎麽回
事。
  「也许是你的什麽糗事吧。」楚衍乱没有形象地靠在座椅上,闲闲地答着。
  楚风瞪了他一眼,可随即想到什麽,他又笑了:「算了,不知道也无所谓。」
想到前日栖绯对自己做的事情,脸上再度露出让人想要揍一顿的傻笑:「栖绯要
是总愿意那般对我,当傻子我都愿意。」
  你已经够傻了……众男鄙视之……
  可紧接着,他们又都默契地想到了什麽,露出了一般无二的傻笑。
  这个样的日子真好。
  对吧!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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